2019年11月23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二十七

  大年初一禁忌繁多,午睡自是其中一項,江清言在結束與兩位師兄的談天之後,為了撐住精神,也只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恍惚間,他竟不自覺的走到聆風居,卻發現墨宵雲不在院子裡。

  不是在練功嗎?

  江清言想了一下,才記起今日亦禁使凶器──如此看來,墨宵雲應是在房裡練內功心法。他邊思索著,邊走向大敞的聆風居主屋房門,臨進屋,腳步卻在門檻前停住。

  他不該進去才是。

  內功修習不比其他,但凡一點小差錯都會導致傷情,要是嚴重點還可能走火入魔,輕易打擾不得。他真是習慣了墨宵雲對他的毫不設防,也習慣了隨時想找小孩兒都會見到墨宵雲興匆匆地迎接,若非如此,他不會在一時之間,把習武之人該刻在骨子裡的忌諱忘得乾乾淨淨。

  以後再不能這樣,自己練功練得少不介意這點是一回事,但絕不能因此疏忽大意反害了墨宵雲。江清言心想,悄然轉身就要離開。

  他原打算看看墨宵雲帶回來的竹簡撐過這一日,現在嘛……回房不是個好選擇,一不小心就會打起瞌睡……

  或許他應往久未去過的後山走走?


  「師兄?」

  剛下門前台階,江清言就聽見墨宵雲的聲音。

  他轉頭,便見到墨宵雲跨出房門停在廊中問他:「師兄來找我怎不進屋就走了?」

  「想著你在練功,不好影響你。」

  江清言站在階上,視線比墨宵雲低了約莫一個頭的距離。

  他不是太習慣仰視墨宵雲說話,總莫名地覺得心慌,於是他踏著台階又走回廊道上。可儘管已站在與墨宵雲相同的一片地上,他仍需要微抬起頭,才能對上墨宵雲沉靜的黑眸。

  「無妨。」墨宵雲道,放緩動作去拉江清言的袖子,避免江清言感覺受到逼迫而閃避,「任何時候都可以直接進屋,用不著顧慮。」說著,他將江清言帶入屋子裡,又道:「師兄是來看那三本冊子的吧,我這就拿出來。」

  江清言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墨宵雲拉到桌案前,才剛站定,便又見墨宵雲大步走入裡間,動作快得彷彿怕他來此並不是想要看古籍似的。

  墨宵雲狀若緊張的表現,驅散江清言方才與墨宵雲對視時的不自在,甚至還能使他輕鬆地搖搖頭低笑出聲。

  雖說今日大師兄的態度不太尋常,可說的話仍是對的吧。

  這一世的宵雲有他們擋去大風大雨,估摸著還未真正長大呢,這點別樣心思……說不準在多見見門派外的人之後便會被徹底丟開,屆時,就算他心裡再有什麼觸動又如何呢?他總歸是不願去干涉宵雲的選擇的。

  如此想著的江清言,刻意忽略胸中那隱隱翻騰的一絲不甘。

  「師兄要先看我謄寫好的那一冊嗎?」墨宵雲抱出一個小木箱放在桌緣,打開箱蓋給江清言瞧瞧裡面──箱子左側疊放的是邊緣都有些凹凸不平,不少竹片亦有發黑情狀的三卷竹簡,而右側則平放一本極薄的藍皮冊子,冊上寫著「林家匠作」四字。

  「好。」江清言小心地從中取出冊子,捧在手中看了起來。

  墨宵雲不介意江清言沉迷在書冊中,那正好能讓他可以偷點時間,放大膽子凝視他的師兄,將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更深刻地印入腦海。

  當然,未免江清言被驚醒,他沒有直盯著看太久,而是一面做著應當做的事,間或瞄上幾眼以做慰藉。他從木箱中輕聲撈出尚未被謄寫的第二卷竹簡,挨著江清言的身側走到桌案中央,將竹卷小心攤開平舖在桌案略偏左的位置,並在正中壓好紙頁、備好筆墨落坐。

  江清言注意到墨宵雲的動靜,瞥了一眼,覺得自己站得離墨宵雲太近了些,未免影響墨宵雲落筆,於是往外挪半步,讓出半臂的空隙。

  ……然後墨宵雲馬上就抬起頭,抿著唇直勾勾地望著他,擺出不高興他走遠的神情。

  「師兄是擔心你這樣不好寫字。」

  「不會。」

  墨宵雲眼中,明晃晃地寫著「師兄不站回來就不寫了」幾個大字。

  江清言還能怎麼辦呢?

  他挪回半步,可墨宵雲眼神只是和緩了些,盯著他不放的視線仍是一動也不動,江清言無奈,只好縱容地又靠近了一點,直讓腿外側都要碰上扶手椅了,墨宵雲這才願意把目光轉回桌上。

  江清言再無法真正專心地閱讀手中的書冊。

  墨宵雲落筆寫字的動靜不大,但兩人的衣袖總時不時因此相互擦動,引得江清言不用多看都能感覺到墨宵雲舉止。

  江清言以為墨宵雲只是忍不住想與他親暱,所以即使感到有些彆扭也沒有躲閃,只是免不了越待越是難以自持。

  而實際上,墨宵雲卻是在利用機會試探江清言的底限。他想著,若師兄不能接受,他今後就要時不時做類似的舉措讓師兄習慣;但若師兄能夠接受,那他便知道……他可以再得寸進尺一點。

  墨宵雲鎮定地試探了小半個時辰,確定江清言不是沒發現他的小動作,而是知道卻不以為意之後,他愉悅地勾起唇角,享受了一小陣子寧靜閒適的時光。

  稍微滿足了十數年未有師兄陪在身邊的苦悶後,墨宵雲揀了個合適的字眼做為下一步試探的敲門磚──這三本古卷都是他前一世曾找到且費時間仔細讀過的,他依舊記得當初閱讀時,曾為了哪些字詞煞費心力。

  「師兄,能否幫我看看這個字?」墨宵雲放下毛筆,把謄寫的紙張挪開,而後小心地將古卷捧到江清言不用挪動地方、只要彎腰低頭便能看清的位置。

  當然,那位置正巧能在不動聲色間,讓江清言主動與他湊得極近。

  墨宵雲面無表情地將那個模糊了一半、待辨認的詞彙指給江清言,隨後,直直望著低下頭查看竹簡的江清言,貪戀地用視線描繪他的師兄好看的側臉,偶用餘光一瞥他的師兄衣領邊隱約露出的白皙脖頸。

  江清言專注於要為墨宵雲解惑,是以沒有注意到墨宵雲目光中的侵略,「這兩字應是燐桐,火偏旁的燐、梧桐木的桐,合著前面的字正是一種不易燃燒的木材,鬼燐桐。」

  「這木材尋常可得嗎?」墨宵雲順著江清言的答案繼續問道。

  「還好,不算……」江清言正要回答時,把頭轉向了墨宵雲所在的位置,霎時被兩人間極近的距離驚得話語一頓。墨宵雲那張尚顯稚嫩卻精緻的臉龐,就和子夜那時一樣填滿他全部的視線,而此刻墨宵雲望著他的眼神,又比子夜那時更專注得幽深,直看得他耳根發熱。

  江清言偏開頭,拳抵著唇輕咳一聲後站直身子,強裝無事地把原要解釋的話重新說了下去:「不算太常見但也不難取得,只是這種木材比較硬,不太容易切割或雕塑形狀,不是製造機關物件最通用的主材。」

  他不是才決定,先別太答理墨宵雲表露的情愫嗎?

  怎麼沒過多少會兒,他就覺得他面對墨宵雲不經意的舉措,總無法克制地被挑動起不明的心緒?

  難道就是因為他意識到了,所以反而無法再如從前一樣不去多想?

  江清言這邊糾結著,倒沒去想自己的種種反應,是否是由於墨宵雲的刻意為之。反倒是時時注意著江清言的墨宵雲,馬上就注意到他的師兄欲蓋彌彰的情狀。

  就是這個。

  墨宵雲暗暗記下,面上卻裝作沒察覺一般,點頭回應江清言的解釋:「多謝師兄解惑。」而後,他把竹簡與紙張一一擺回利於抄寫的位置,拾起筆桿繼續做出努力比對謄寫的模樣。

  江清言就這麼在墨宵雲的反覆試探間,煎熬著度過了這一個下午。

  儘管過程偏離預料……但以結果來說,也算是達成了他起初想找件事,來提振精神撐過大年初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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