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多為自創耽美,偶爾會有一些圖與音樂
部落格中的自創小說都歡迎給予評論或感想
也歡迎留言哈拉^^
──
二創CP喜歡BBC版Sherlock福華、TOS和AOS版Star Trek的Spirk、HP的斯哈(偶爾看點伏哈、德哈)
歡迎交流
──
2021預計:原創古風本《若夢千華》
──
已出刊物:
原創BL小說 「風飛絮」、「荏苒」、「哭砂」、「Ocean Deep」、「望川」、一縷執念
BBC-Sherlock衍伸圖文合本 「Xocoatl」、「Stayin' Alive」
ST衍伸小說 「Determinism上集」「Determinism下集」「Indeterminism」
2011年4月6日 星期三
【若夢千華】 第六、七章
【第六章】
日子飛逝而過,尹桓攜著溫月、末冷──附帶夏崇幾人,時而乘船看景、時而造訪街巷商家,除去偶爾要偷和夏崇商談事情以及必須忽視某個愛挑釁他的吵鬧小鬼外,日子過得挺為愜意。
在這一個月中,尹桓也逐步感覺溫月態度的轉變。不再有當初的冷言冷語,也似乎不再有當初的嘲諷虛情。
這讓他不禁猶豫……猶豫約定期限到了之後,是否真要將溫月交給陸塵風。
起初他與陸塵風做下這般約定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能讓溫月傾心,也不相信他能忍心牢牢控制著溫月……即便他想一直見著溫月、擁有溫月。
而每當他想用溫月必須為令他得以存活這件事負責的理由說服自己鎮定,他卻總無法控制地想到溫月以前與現在對他的好,難以狠心冷情。
很愚蠢吧?但他無法令自個兒改變。
「呵……」尹桓笑嘲這如此接近推託的想法,並忍不住升起一絲質疑。
他一直懷疑溫月是否在作假矇騙他,欲讓他卸下本來就近乎於無的防心,畢竟他知道他無法看穿溫月真正的心思。每次想到這,他都會希望只是他疑心病太重、是他太害怕失去,因此用各種藉口想讓自己別輕信溫月流露出來的真心……
尹桓仰頭歎了口氣,愣看著流雲藍天,輕擺晃頭。
還是別想這些會比較輕鬆哪。尹桓苦笑。
「混蛋傢伙!閃開!」
熟悉的語調驟響,尹桓還沒來得及反應,濕滑的物體啪的一聲撞上他的臉。「痛!」尹桓哀鳴,怨氣重重地瞪向砸他的紫祈、連帶遷怒在後頭悠晃的夏崇。「你,給我管好你家蠢貨!」他咬牙切齒地罵著,揉撫下頷,低頭瞧望意欲謀害他的物體為何。
那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
「……」尹桓瞧一眼魚,望一眼紫祈,又瞥一眼夏崇,再看向像是來找魚的末冷。「你們到底在幹什麼?」默然問到,他開始覺得有些頭疼,就不知這頭疼是因為船晃得太厲害,抑是因為他已經快受不了眼前這群人。
「作飯。」末冷拎起魚,瞧笨蛋似地瞅了尹桓一眼,然後頭一轉掃過紫祈,不作聲地離去。
紫祈對上末冷視線的瞬間縮了縮頭,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這不太正常的情況讓尹桓皺眉,他不懂這兩人是怎麼搭上關係的。
「祈今天一大早起來就跑去煩你家那個不愛說話的,說什麼想煮東西給阿溫吃,硬是把人煩到為了清靜而不得不答應。」夏崇走到尹桓旁邊,那張不正經的表情依舊,眼神卻突然帶了點戲弄地情色意味。「怎麼不見我家阿溫人影?你把人操到起不來了?」
尹桓一掌往夏崇的頭打了下去,「滾遠點!」
「嘖,我可是看你孤單落寞站在這兒才關心一下的,一片好心卻被誤認狼心狗肺,我心痛噯……」皺眉摀心,夏崇作戲作得特開心,尹桓卻不耐煩地一腳踹了出去,可惜沒正中目標,只擦過夏崇衣擺。
冷哼了聲,尹桓懶得再聽夏崇鬼扯,轉身往艙房而去。臨走前,他還不忘再瞪夏崇一眼,惡狠狠地道:「你要嘛就滾去和那死小鬼廝混、要不跳河下船自己涼快也行,別跟過來煩我和月兒。」
撇下夏崇吊兒啷噹的聳肩邪笑、撇下船艙廚房裡不時傳來的濃煙驚叫,聽那河水撲打船板與風吹呼過的嘯聲式微,尹桓用力關上艙房門,回到他與溫月共處的小地方。
一回頭,只見溫月笑眼如絲,拄頭、薄唇輕啓:「不是說不想白日喧淫,所以出去吹風麼。」
「咳、我說月兒,進房也不一定是為了……」
「開玩笑罷了。」笑說到,溫月挪了挪身子,移出床邊的一點空位,伸手拍了拍床舖。「那就來聊聊吧。」
尹桓坐下,攬過溫月纖薄的身子,讓溫月靠著他的肩。「我以為你累了。」雖然他很鄙視夏崇的說法,但他的確是跟溫月廝混了近整夜。
夏崇唯一沒說準的就是溫月的力氣似乎還足的很,能夠走動、閱書、沏茶,或者搭在窗沿望景吹涼風。
「總不能成天躺床上什麼事都不做哪。」溫月闔眼,笑回。
尹桓凝視溫月的側臉,抬起沒被壓著的臂,伸指摩挲溫月臉頰、勾勒那張臉上細緻的五官。「休息一下也無妨,過兩三天就要再下船了,趁這時候好好歇息,到目的地才能盡情玩樂。」
「這回是要到哪裡?」溫月問著,聲音略有困倦。
他不確定這是因為身體的疲憊還是心理的厭倦。從出遊之初至今,他已經感受過無數遍尹桓的關愛,也感受無數遍尹桓自覺或不自覺、隱藏或顯露的深情。
他不想沉淪……卻逐漸沉溺其中,在那寵溺的包覆之下慢慢忘卻他是誰、他需要做些什麼,也忘卻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對任何人事物動真情。
每夜歡好過去、尹桓沉睡後,溫月卻依舊醒著。茫望窗外黑懵的夜發愣,思考是否現下動手結果尹桓了事較乾脆……然而卻一遍又一遍地,以下一次再動手會更好的藉口來逃避;一遍又一遍地躺在尹桓的臂彎之中,享受那盼望已久卻已然失去的溫度,闔眼而眠。
「嗯……要去我以前住的地方,前些日子才剛整修完。反正恰好順我們行進的路,所以就帶你到那兒待上一待。」
「嗯。」
以前住的地方?那個被血洗的宅邸……麼?
也罷。溫月闔眼,虛應尹桓幾聲。
興許他到了那裡便能藉由過往的記憶重握原來的他,甚至,找到尹桓之所以認識他,更甚是執著於他的原因。
他想……等到他什麼都了解清楚以後再下手。溫月默思。
尹桓聽著漸微的應答,體貼地道:「月兒,累了就睡吧,別強撐著。我會在這兒陪著你的。」
相似的語氣、極似的語句,令溫月差點誤以為過去的那人仍守著他:「睡吧,溫。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別怕喔。」
眼眶一陣熱,眼角變得有些濕潤,但溫月馬上便讓倦意卷蝕陷入睡夢,再無感覺。
* * *
望著那對似是永遠能看進他深處的黑眸,少年佇立。
「如果這是琮對你的要求,我不會怨你的。」夏雲揚著笑容,輕鬆地坐在床頭梳弄亂髮,對少年拿出的匕首不感到害怕,也沒有半絲憤怒。「哪……別一臉難過啊,我是說真的。」
「雲……」少年曉得他臉上其實沒現出任何表情,也知道吐出的名字只像是低喃,而不帶有哭泣般地不捨。
但是少年卻覺得整個人都在顫抖,靜默地、於內心深藏處無法控制地發顫。
「啊,記得下手要快些,你曉得我怕痛的。」夏雲伸長了手,指探入少年耳際的髮中,摩娑少年冰冷的頰。「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再抱你一次吧,我想琮沒給你時限吧?」
「……沒有。」
「那就好,這樣你就不會被罰了。」雖是這麼感嘆,但雲的語氣大有就算有時限也會照做不誤的意味。「那個就先放著吧,放在你手碰得到的地方也行,萬一你突然想動手了也比較方便。」夏雲指著匕首要少年把它放在床頭旁的小矮櫃上。
「不逃?」少年一面按著夏雲的話動作,一面詢問他自己其實已經知曉答案的問題。
「何必讓你一再為難。」夏雲搖頭笑著。「溫,把衣服褪去吧,我喜歡看你自己動手的誘人模樣,不介意讓我欣賞吧?」
少年淡漠地瞟了夏雲一眼,按部就班地卸除身上的礙物。雖無刻意搔首弄姿,但被教導出來的習慣早已刻印在的動作中,讓他的舉止隱隱帶上勾引的味道。
夏雲攬過少年的腰使少年坐在身側。「要你放縱我知道很困難,但好歹笑一笑吧?許久沒見你笑了。」他輕點少年的唇,滿意地看那紅潤因為他的話有了小小的弧度。
少年雙手緊環夏雲的背,冷靜地感受夏雲席捲他身體的每一處,嘴、胸口、腹部、腿內側,以及下身與兩股之間的幽密。
他明白這是最後一次能感受到眼前之人溫度的機會。
因為過了這一刻,關心的笑語、體貼的愛意就會全讓他給抹殺……
他是不願意的吧?但這麼做只是因為在他心裡,擺第一位的不是愛人,而是琮。
「溫,記得我,當你感到痛苦的時候就想想現在的我。」
少年望進說話時的夏雲的眼,那對眸是多麼清澈、溫柔且堅決。「好。」他知道夏雲在想些什麼,就如同夏雲也知道他想些什麼一般。
因為夏雲知曉他,所以即使在臨走前也不忘擔心他;夏雲知曉他不夠堅強,當任何支撐遠離他時他必會痛苦甚至輕生,所以,才要他不要放棄一切。
比起琮要他活著,夏雲要他堅強是更為在乎他的吧?但無論是誰更在乎他,他都是為了這兩人而繼續活著。即使痛苦萬分也撐著不讓生命輕易終結……
往昔、今日、往後依然。
少年纖白的右肢緩慢抓握矮櫃上的匕首,即使身體的知覺總要少年沉浸於歡愛的熱浪,但少年硬是咬緊牙根,笑著微持清醒,等待夏雲滿足。
他希望,能夠讓夏雲在最開心的時候,想著並看著所想看到的他的笑而離去……即使這個笑容是他強硬裝出的。
「溫,你是我唯一愛著、唯一惦記的人。」夏雲笑著,緊擁少年達到高潮。
他明白。
「……」少年閉上眼,將利刃自夏雲背後按入。
他感覺得到他緊攀著夏雲,也感覺得到夏雲意識苦撐著看他直到最後一絲力氣散去。
當那具溫暖的軀體癱倒在他身上時,少年睜開了眼,滴滴淚水落下。
只是,少年仍勾帶著若有似無的淡笑──因為琮在外頭,表情冷漠地看著這裡。
偶然一瞥間,少年看見琮的冷漠中帶了些許沉默地哀悼。但少年知道,那是絕不可能對他露出的神情。
心抽痛得劇烈,視線彷彿因此扭曲。少年搖頭想晃去眼前的不適,定睛,卻沒有了琮與雲。
有的,只是空無一人的艙房;只是誤闖室內盤旋的,那撲打不斷的浪濤聲。
坐了起來,溫月下意識地拂上臉頰,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呵……」一抹清淡的苦笑現於臉上,溫月放下手,倚欄望空。
對那些早將他打磨得不能再平順的回憶,他怎可能再流淚?於他,僅存的大概只是無趣兩字而已,頂多偶爾再新興些許感嘆。
闔眼歛笑,靜默間,溫月心緒自然沉著。
不該想的他還是別再想才好。這是溫月一貫的逃避,一躲再躲、不願面對並變化。
「月月──」
門碰!的一聲讓嬌小的紫影撞開,揚聲叫喊的紫祈踢開門後,反而小心翼翼地端著圓盤,感覺有些緊張地移動到床畔。
跟著紫祈進來的,有尹桓、夏崇、末冷三人,差凌一個就全到齊了。
凌哪……似乎許久沒見著了。溫月想,他待會兒或許該去瞧上一瞧,前提是他得先了解這群人想搞什麼。
「怎麼?」仍舊倚靠窗台,溫月沒有移動的打算,僅伸長了手拍拍床榻,讓紫祈坐往內些,好讓他能清楚瞟見盤上物──陶鍋、瓷碗、竹箸及玉匙。
「這是我找末冷教我做的喔,月月吃看看。」紫祈很小心地開蓋,魚香頓時散出。他挖了一大塊魚肉、乘了滿滿的湯於碗中遞出,睜大褐眸滿含期待地望著溫月。
「祈……我也要……」夏崇從背後抱上紫祈,口吻裡撒嬌的成分讓所有人惡寒。
紫祈哼了一聲把東西放上小桌,示意夏崇要吃自個兒弄,然後依舊張著晶燦的眸望著溫月;溫月理所當然地忽視了夏崇,端起紫祈遞過的碗匙,輕柔地挽碎白嫩的肉塊,連湯肴起;末冷則一貫安靜地等著溫月的結語,似是剛才沒什麼多餘的事兒發生。
惟有向來看不慣夏崇的尹桓直接抬腳,惡狠狠地踢了夏崇警告夏崇別礙他家月兒胃口。
「不錯哪。」溫月勾起溫和的笑顏,獎勵般地輕吻紫祈的額。
想當然爾,吃醋的尹桓馬上抗議,結果和紫祈鬥成一團。打算打圓場的夏崇說說笑笑間,反而和兩人爭鬧在一塊兒。至於得到教導結果的末冷……頗乾脆地無視三人逕自離去。
看慣了吵鬧卻仍舊習慣安靜的溫月,在想離房三人卻不讓走的情況下,斷然選擇使計打昏三人,放任其不雅觀地倒在地面便出房尋找凌的所在。
他直往凌與末冷共住的船艙走,甫開門便見著想找的人正安靜地盤坐床榻修練著。
溫月佇立門邊,直到房內人的氣逐漸收整完全,才開口:「凌。」
即便是幾乎收功了,凌的氣息仍舊因突然出現的聲音岔亂,他驚愕地抬頭,發現是溫月便匆房下地,直奔溫月面前。「師、師傅。」
眼見凌驚訝而一時狼狽的樣子,溫月朱唇微挑,眼波蕩漾開一池溫水。「許久未見,還好麼?」
即使以往常受溫月關愛,凌也不曾面對這般似能將人融化的柔潤,愣得傻了沒有回話。
果然,相似也僅是相似而已……溫月沉眸,指勾起幾簇亂髮、收歛些許柔意,再次問:「怎麼?」
「還、還好。」
唅首,溫月將凌帶上甲板:「心急修練未必是好事,歇會兒。」
凌吶吶應是,被溫月牽帶著向外走,毋須關注障礙的凌於是有了能偷瞧溫月的空。那若黑緞飄逸華柔的髮、若玉瓷潔淨無瑕的面容映入凌的眼,他覺得溫月搧浮的眉眼繾綣,薄潤的絳唇微勾便是惑人無邊。
師傅著實是……十分好看的人。凌心想
「嗯?」溫月向凌略瞥,只見凌惶惶搖頭,側轉開臉。他笑溢出口,輕、渺,卻折人。
凌因疑惑而回望,卻僵直於那雙燦眸與突如起來的軟香,最後……沉溺於那包覆的柔軟。傻了濛了,卻使他更堅定了追隨,因其最初的拯救;因其給予的教誨;也因其溺人的暖意。
不意外地見凌紅了臉,溫月稍後輕拍凌的額:「回神哪。」夜魅夜魅,此名非是夜中奪人性命的妖鬼,而是讓人甘心昏陷無贖黑夜中的飄渺虛影。
不能得,卻總使人認為已然把握。溫月冷笑。
「還想……要麼?」攬著仍未回神的凌,溫月軟聲。
凌愣愣地點頭,頓了些會兒,才剎然清醒。「師、師傅……我……」燒燙的面頰直燃到耳根,凌手足無措地四看,卻無人能成為他的藉口。
「呵。」望凌的慌亂,溫月眼底滿是笑意,但只有他自身知道,這笑意未能達到心深處。
他……費了太久時間,做了個擾亂自己的長夢。
夢該斷,心當回。
於他來說,僅有琮的囑託他該遵循、也僅有琮與雲是他真正該懷著念著的一切。其餘……便只是他耗盡餘生前的消遣。
抿唇,溫月忽視變得甸沉的心情,當眼角瞥見尹桓等三人由房內爭吵著步出時,他挑起凌的下頜,輕緩地覆上。
垂下的髮絲遮掩了溫月的臉卻掩不了他觀察的視線。見著三人呆愣、見著紫祈起鬨、見著夏崇皺眉……然後是尹桓發顫的步伐。
他不曉心為何疼痛,也不想追究。而於尹桓拉開他與凌前,溫月腦海只剩琮的話盤旋。
琮說:「尹家,他不要有任何人活著。」除了他。
所以,他依命令殺了琮。
所以現下,尹桓不能留。
「月兒你……」尹桓的詢問讓溫月笑得冰冷的面容凍結。望著那與先前判若兩人的人兒,尹桓什麼也沒法子說出口。反倒是紫祈聒聒地道了一堆,不外乎是開心溫月終於甩掉尹桓,煩惱居然是凌趕走尹桓……這一類的話。
「阿溫,你受了什麼刺激?怎麼突然……」夏崇比著凌與尹桓朝溫月挑眉。
「本來,便是遊戲一場。」
溫月淡漠的眼一瞟夏崇,直讓夏崇泛起了疙瘩。
「遊……戲?」咬牙,尹桓目不轉睛地盯著溫月。
溫月無法忽視那熾熱的眼神,但也不想毫無阻隔地面對,他略望尹桓,大多心思卻在眺望更遠的天際,以一貫的輕笑對應。「要不,你認為是什麼?」
尹桓沉默不語。
他能回什麼?說是彼此真情相對?說是兩人心合如一?
如今不過是徒增笑話。
傻的果然是將一切想得太好的他。是以為既然過去能讓溫月待他好,如今便能真正獲得溫月青睞的他;更是如今發現所有只是他自作多情,卻仍一心念著溫月的他。
「沒什麼想說的?」
「你不在乎,我何必多說。」尹桓臉冷著,心卻笑得苦。
「是麼……崇。」
「啊?」怎、怎麼牽扯到他這來了。夏崇心跳得唐突。
溫月後退幾步,倚靠船欄。「動手。」
「月月我來!」
「祈兒,回來。」
嘟嘴,紫祈一臉不願意。「月月……」而溫月只是拍了拍紫祈的頭,沒有應允紫祈的希望。
「月兒,想殺我就自己動手。」尹桓平靜地看著溫月。
他不會游水,而現在他在船上,他無處可逃──但他也不想逃。並且,如果無論如何他都得死,那他不願死在別人手下。
溫月不在乎手上染了誰的血,但他在乎他的血染紅了誰。
「動手,結束後啟程返莊。」溫月無視尹桓地淡道。
然而夏崇面有難色。
他知道他該聽溫月的,但尹桓好歹算他半個兄弟,就算平時愛吵愛鬧,可說到動手……能否贏先別說了,他就是定不了心緒。
「崇你做什麼?快點哪。」紫祈嚷嚷,叉腰大喊的架勢好不兇悍。
「要不,我送你們倆一塊上路。」溫月說得平靜,表情卻毫無笑意。紫祈訝然,夏崇則登時膽大地朝溫月吼到:「阿溫你何必如此逼人!」
紫祈扯著溫月衣擺,娃兒樣的小臉盡是著急。「月月,不要這……樣……」眼對上溫月轉過的眸光,那混亂的思緒恰好順了溫月的控制。
「乖祈兒……」溫月輕撫紫祈的頰,彎身,於紫祈耳旁輕語:「幫我,解決夏崇。」
查覺不對的夏崇衝到兩人身旁,但已太遲。短匕劃出一道銀弧直襲向他,夏崇不及退後,只得側滾躲避,使鋒芒偏離要害,僅劃傷左臂。
望見那向來表情多變的臉上盡是木然,夏崇一時楞了,腿腹因此又開了口,還差點中了那灑出的毒末。「溫月你!」夏崇真怒了,然而此時忙著格擋,又得小心不傷害愛人,無暇以行動表達憤意。
「他們……」尹桓待說什麼,可看見那張淡漠的臉,便什麼也說不下去。
他突地想起與溫月小時初見之情景。
那時溫月剛完事,懶躺在床榻,眼神迷濛。似是快要不醒人事,卻又在他偷偷踏近時,撐著精神望他。那時的臉色,也差不多是如此淡然,只是多了點倦意。於後來的接觸才逐漸明瞭,那疲倦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心頭上深沉的無力。
可惜到現在他仍不知道那無力是為了什麼,且,他也未曾再見溫月臉上表露那倦意。
如今,他不覺得溫月已排遣了那些。他想溫月臉上會只剩淡漠,興許是太長的時間讓溫月已然習慣,可惜他無法消除溫月的淡冷,也無法讓溫月擺脫那疲憊的糾纏。
大概……他真不是溫月的命定中人吧。尹桓吐氣,雙拳緊握,迎向聽溫月命令運勁攻來的凌。
四人打得莫不精采,紫祈與夏崇幾乎是貼近地搏鬥,不時還能見著紫祈彈使毒末;而另兩人打鬥方式卻與暗藏洶湧大相逕庭,其中以尹桓外放之氣由甚。
幾人大動干戈許久,毀壞了處處船體卻未有結果,使得本來就無觀賞興致的溫月更是心煩。
一柱香後,功力甚淺的凌率先倒地,整個人不甘地伏地難起,血污遍身。他的外傷乍看普通,但內傷難以說准。
夏崇顯然較紫祈厲害,然因為沒敢下重手,一道道淺傷滿佈。紫祈反而沒什麼事兒。
「月兒,別折騰他們,這是我跟你的事。」被夏崇勒止插手,尹桓只得轉訴溫月。
「便又如何?」垂眸,溫月沒理會,逕自朝艙房走去。
他……著實感到倦了。
尹桓一把扯住溫月,話未說上一句,另一頭卻傳出碰然聲響。尹桓回頭,望見夏崇跪地望此,面白如紙、嘴角卻豔如花火。單手支撐的身體搖搖欲墜,那眼,盈著擔憂。
刀落,刺往心臟的軌跡偏了,沒入肩胛。雖未中要害,對夏崇來說已算是重創。
「月兒……」
溫月甩開干擾,語氣不甚好的開口。「他的選擇,與我何干。」
匡啷聲響,刀落地。
夏崇咬牙,血淌了一地的身體不住輕晃,他抓住不知為何突然靜止,卻又接著在徨然中探手拾取刀刃的紫祈緊抱著,瞪視溫月。「溫……月,放過……祈……」他撐著身體站起,原想往前踏上幾步,卻無力可施。
「可以。」溫月淡答。反正紫祈於他也沒什麼好利用的了,給即將上路的夏崇一個安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惜他必須親自解決尹桓。
想至此,溫月冷瞥尹桓,手一轉一甩,掙脫尹桓順帶給了硬實的一記。
注意著夏崇那方的尹桓一時不察,踉蹌退步。「咳……」捂胸,尹桓怔怔地注視溫月。
同時,遠方因溫月的承諾而鬆口氣的夏崇則讓掙脫的紫祈一掌拍向胸膛,頹然後倒。
溫月望見恰倒向毀壞扶欄的夏崇眼中,露出濃烈的不捨與數不清的感慨,最後嘩然落水。「祈兒,回來。」他阻止了將跟著跳落的紫祈,並除去對紫祈的控制。
那恢復清澈的眼神逐漸讓驚愕染色,但溫月已不想顧及……因為另一人的目光更讓他難以忽視。「……」對上尹桓悲傷的無奈,溫月決心直接下重手。
孰料幾步方邁,溫月突覺頭眼昏花,身體頓時癱躺在地。
見溫月突然倒了,尹桓一陣心驚,什麼也沒想地搶忙去接,人是接著了,但頸後卻挨了一記重擊。
尹桓硬撐著回頭,晃黑的視線最後見著末冷木然的臉,而後,他便跟著不醒人事。
【第七章】
暗牢昏火、石牆濕地,幽暗之內處陰影下,一人手腳緊棝於其上。
牢房外兩人閒坐,一拄頭嗑咬瓜子,足不時踏點地面顯露不耐,另一個則對著桌子發楞,久久才換個坐姿或是換個注目的對象。
「冷,我累了。」陸塵風將瓜子殼彈向發呆那人,臉色難看得緊。
「陪你去歇息?」末冷答。
「……」陸塵風隱忍再隱忍,終於壓下暴躁的怒意,「你要我等到何時?」他頭一次佩服自身的忍耐力,明明最憎惡的人就在眼前。陸塵風咬牙偏頭,愣是不看末冷與裡頭的人,怕這一看,又無法控制自己。
「到他醒吧……」末冷看了眼牢內,「風哥,你若真想要,我能陪你消磨時間。」說罷,作勢起身。
「別別別,算我怕了你……」陸塵風趕緊回身壓按下末冷的身子,手不經意間,輕觸到末冷的頰。「怎麼這麼冰。」眉緊蹙,他瞪視沒表示什麼的末冷,無奈道:「算了,在這兒等也是空耗時間,去走走吧。」
末冷眨眼,瞧得陸塵風整一個尷尬無處發。「走啊。」陸塵風說得彆扭,且不與末冷相對。
見著那紅透的耳根,末冷揚起無聲的笑,彎眼似成了新月,細狹且微明。陸塵風眼角瞥見了末冷的表情,不過只假裝什麼也沒看到。「你啊,真是……」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踏出濕寒的石室。
燭火燒盡而換、換又燃盡,重複幾來輪後,癱懸牆上的那人才終於幽然轉醒。
甫睜眼,溫月便感覺到手腳的不適,看了下四周,再糊塗也會明白是被囚禁了。只是石房空無一人,他無從判斷究竟是誰將他關在這兒,回想昏迷前的狀況也無濟於事,他僅記得他那時正要結果尹桓,並無注意到有何等異處。
溫月觀察了四周,發現他的手腳並未被桎梏得太緊,大抵還在他能脫身的極限之內,於是他屏除雜念,就著這難過的姿勢運氣。
但一使勁,他便發覺有些不對。
身體並未脫力,然而他卻無法催動半點氣勁,因此也沒法子做些什麼。由此溫月便知曉,將他囚於此處的人應該多少知道他的底細。
「……這倒有趣。」溫月喃到。
他也不怎麼心慌,反正如今他除了靜待也別無他法,冷靜地等著會那算計他的人總比自個兒亂了手腳要好。正當溫月如此想時,老舊的木門嘎吱敞開。
「醒了。」
「嗯哼,既然如此你可以去睡了吧,人都醒了我也沒法破壞答應你的事了不是麼?」
是這兩人。溫月看著先進的末冷與後入的陸塵風,眉頭微蹙,疑惑這兩人究竟是何種關係。
琢磨未果,他突然便讓個力道緊箝住下頜,那勁力……著實令他生疼。溫月低著的頭被強迫與人平視,那映入他眼簾的是陸塵風,末冷則仍站在石室稍外處沒有離開。
溫月不明白陸塵風的眼神是為何而來,其中滿盈的恨意他就不想追究了,畢竟他的冤家若真要一個個理清那恐怕不知要理到何年何月。他納悶的……是恨意之外糾雜得令他難解的情緒。
「你,不記得了吧,嗯?」
溫月沒有回話。
陸塵風也不在乎溫月是否回應,逕道:「我知道你不會記得,不過無所謂,你總會想起來的。」
鬆手,陸塵風回身向末冷拿了把短刀,刀面上,閃著鋒利的銳芒。「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不得不做,畢竟藥效大概只能壓抑你一段時間……放心,不會在這上面弄什麼花樣的。」寒聲說罷,他將刃尖對準了溫月左腕,一刺、翻挑。
「唔!」劇痛席捲,溫月忍不住低哼出聲,但隨即咬牙忍下餘音。
而後,陸塵風接著挑斷右腕與左右腳後跟的筋絡,末冷則於陸塵風下手後幫忙止血敷藥。
溫月硬是撐了過去,儘管冷汗濕了他臉頸衣衫、下唇也讓齒咬得滲出了血絲。
「挺能忍啊。」陸塵風後退幾步,強裝平靜地說到。他與溫月那雙除了忍痛外無其餘波瀾的眸相對,原只是不想妨礙末冷辦事,最後卻看入神地連末冷喚了多次都沒聽見。
末冷皺眉,思考了會兒,決定逕自將人放落地面,了不起陸塵風只會對他啐唸一番。
腳梏手鐐一個個被解開之時,溫月本打算倚牆而立,怎料痛楚超越了想像,腳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一瞬之間,他便倒伏難起。
陸塵風乍見與他相望的目光消失的剎那有些慍怒,然責怪未出口,便又看愣了眼。
那瘦弱的人影咬牙蹙眉,艱難萬分地想以手肘上臂的力量爬起,卻次次徒勞。陸塵風不自覺地擰緊了手,直至意外瞥見末冷略露出的疑惑,才不動聲色地收斂起情緒,在溫月仰頭可見的範圍內蹲下,將溫月拉起近半身。
溫月感覺髮被扯得生疼,但比起手腳的劇痛,那仍差上了十萬八千里。他無法自控地顫動著,很是難受,但他硬將痛呼忍著、將不適忍著,一切除去淋漓的汗漬與稍變的臉色外,依然只餘平靜。
「我給你提一個問題的機會,你問,我便好好回答。」話一出口,陸塵風便想掌自己的嘴。
不是該冷嘲熱諷的麼?結果居然說出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簡直跟尹桓一樣昏了頭。
溫月平時再怎麼會猜他人心思也沒料想陸塵風會這般說話,不過訝異歸訝異,他並沒因此恍了神。
他未明白的點確實有許多,不管是對尹桓還是陸塵風。若論最想知道的,那大概便是尹桓與他的牽扯,但這不提也罷……何況陸塵風未必曉得。
再者,便是誰在船上弄鬼。他對末冷的確未提防得太緊,但他不信末冷能輕易暗算他,除去有另外的人暗中使計,那就只有可能有其他人與末冷聯手。
最後……才是對陸塵風的疑惑。初時在尹桓那兒見到,除了覺得該小心外並無其他感覺。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卻覺得陸塵風有些面熟,而陸塵風那些個不甚明顯的莫名舉動,更是讓他確定他應該曾與陸塵風接觸一段不短的時間。
「是誰……下……手的……又是如……何……」最後,他選擇了第二項問出口。
既然決定了不再追尋,過去的事他也不想再問;既然決定了過去有所牽扯的人於他便只有一條除去的路要走,那其間有多少糾纏又有何重要?
陸塵風微頓,給末冷個眼色,末冷會意出去帶人。
躊躇良久,陸塵風仍是忍不住開口:「除此呢?」
「不是……一……個問題……麼……」
「要你問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溫月輕笑,聲音卻不若以往清柔。雖說他方才理出了不少疑問,但同時也壓抑了他過多的納悶。此刻他不在乎會不會得到答覆,甚至,見陸塵風那般想他問些什麼的模樣,他更是覺得可笑。「想我問你……與我……有何……淵源是麼……?」
溫月頓了下,低笑了聲:「可惜……我……壓根不……不在乎……」
不是沒看見陸塵風臉色青了,但溫月一概忽視。「你……若真念著……就去和別人……說你……唔……」
恰好領人進入的末冷看見的,就是陸塵風猙獰地將溫月甩下石地的畫面。
「月、月月……」嬌小的身影甫見溫月癱倒地面的模樣是一陣驚愕,再見露於袖外的肢體纏著白布,鮮紅斑駁,頓時慌了向前快步。然而沒跨幾步便又想到了什麼,面色擺動不定,猶豫停頓。
「是……你哪……」溫月輕語。
他對每個人多少都會有所猜忌,但懷疑了卻覺得不會有妨害而不管的人,紫祈絕對是其中一個。不過他也怨不了什麼,要怪……也就只能怪他戒心的確隨時間淡化了。
只是溫月自己也說不準,他是否曾下意識地想藉由如此微不足道的鬆懈,期待有人能結果他的性命。
「東西是我給冷的,先要服下引藥,而後的九醉魂迷才有讓人昏迷數日的效用。」陸塵風語氣冷到了一個極致。「至於冷是怎麼用的我可不清楚。」
「協議。」末冷淡瞥紫祈,「引藥在湯內,另一人出事,其餘隨我。」
末冷越說,紫祈頭越低,這讓陸塵風怎麼看心怎麼不順。
「是麼……」另一個,指得是夏崇吧。
但這兩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線的?溫月對此無任何理解。
「月月……我……」手指扭來又扭去,紫祈沒敢看向溫月。
見狀,陸塵風一時火起,「所愛之人死了你倒還對兇手有情,當他會念你什麼是不!」
「……」眼眶霧起,紫祈幾乎退縮地快掉下淚來。末冷埋怨地凝了陸塵風一眼,摟抱紫祈。
陸塵風滿腹鬱悶無處發,轉身抓了牆上的黑鞭奮力一抽。「覺得自己沒法兒報復是麼?我幫你總行了吧?」手甩動,像是不耗盡力氣不甘心般地揮了下去。
「唔!」咬牙,溫月將臉埋入兩臂之間,如此一來,待他撐不下去時也不會讓人看見他虛弱的呻吟模樣。
鞭尾如蛇嘶唰地吐著信子,破空後在溫月背上烙下爬行的痕跡,那冰冷的長軀,每次帶出的卻都是灼人的熱辣。它爬裂了脆弱的衣衫,吸食那一點一滴滲透而出的鮮液,好不快活。
溫月緊扒著石面的手早已白得失力,擋著頭的身軀也逐漸少了因鞭舞而致的顫動。然而陸塵風恍若未見,他只知道他心情越來越鬱悶,下手因此愈漸狠厲。
「不要、不要打了!」紫祈哭喊著推開陸塵風的手,顫顫地跪坐溫月身側,使盡全身力氣抱起溫月的肩,讓溫月的頭靠在自己腿上。
看那向來對他笑著的臉掛著痛楚、完全沒了血色,紫祈淚掉得更兇。「月月……」哽咽著,紫祈慌亂地用衣袖擦去溫月頭頸的汗水,拿出總為了不時之需而帶在身上的藥瓶。
饒是怎麼輕手輕腳地褪開溫月的衣衫,紫祈總不小心會扯到什麼使得溫月眉頭緊皺。好不容易,上身剝除了大半,可看那交錯橫生的痕跡,紫祈卻更慌了。因為藥粉根本不足夠撒遍那淌著鮮血的背脊。
於紫祈手忙腳亂的同時,被中斷了動作的陸塵風一時茫然佇立,徨徨將黑鞭掛回牆上,手拂過鞭末,望著那一條紅漬,回看紫祈的匆急,心亂如麻。
最後,忍受不了紫祈的嗚咽,在紫祈抹藥到一個段落時,陸塵風將人一掌劈昏扔給末冷。「把他安置一下,記得鎖著,別讓他到處搗亂。」
「嗯。」末冷點頭,眼一轉看向赤裸上身側倒著的溫月。「你……繼續?」
陸塵風搖頭。「沒,我等等也出去了。」
再次點頭,末冷沒再多問什麼,安靜地抱著紫祈離開。
陸塵風直勾勾地望著溫月,額、臉、頸、胸、髮、腹、雙足,由上至下,仔細得像是要將一切看到透徹,如此仍覺不夠,於是隨性席地而坐,伸手撫摸。「魅……兒……」他眼空而茫、語氣沉而迷亂,良久,才抱起人,將之安置牆底,褪衣蓋住了身前身後。
正想走,卻在遲疑一會兒後,回頭拉下卷置牆勾的鐵鍊鐵扣,鎖上溫月左腕。確定沒其他該注意的事兒,這才回房加了件衣服,去找某人發洩滿心鬱意。
「喏,尹大少,這宅第還入得了你的眼吧。」甩扇揚笑,陸塵風又是副風流倜儻貌,只是其中多了點他也無法理清的……
*
夜末,近乎黎明之時,溫月悠然轉醒。
燭火興許是在夜半時熄了,以致石室昏暗得什麼也看不清,但習慣之後,溫月勉勉強強還是能見到點糢糊的東西。
疼痛不間斷地刺著,剛開始還不怎能忍受,久了,仍是老字兩個:習慣。習慣了這般程度的痛楚後,那也不成了妨害,溫月開始有心思探看其他事物。
最先便是注意到包裹住他的長衣,可惜太暗了,不知道是怎樣的一件衣服,所以無從推測是誰給他覆上的,從肌上傳來的觸感他頂多能推想這不會是聽命辦事的僕從給他攜帶的,至於其他,就真的難猜。
動了動僵直的身體,無視用來牽制他的手鐐,溫月調了個更為舒適的坐姿。
這裡雖還未能稱是牢房,卻也相離不遠,溫月想想,從小至今……他似乎從未被這般對待過。琮再氣怒的教訓也沒今日陸塵風打得狠,況且到了他更大時,琮的教訓反倒偏向在床事上折騰他──順道訓練他的承受力。那更是無法跟稍早相比。
今日的體驗……還真是他的頭一遭,明後日,他想恐怕也不會太好過。溫月心想。
突地,咕嚕聲震破寧靜,溫月靜默不久,便又輕笑出口。「呵……」也不曉得自船上昏迷到今日他是幾天未進食了,也難怪會感覺到餓了……
不過,他也不能確定他會不會有進食的機會。
溫月就這麼坐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只是他完全不想該怎麼逃脫、完全不想逃脫不了或逃脫成了會是怎樣的情景,就只是一味想著過去,琮的事、雲的事、好心情的事、算計人的事、無厘頭的事、殺人的事……許許多多的、他數也數不清的事……
他無法得知外頭到底是什麼時辰,唯一知道白日已到的辦法就是僕從近來點亮燭火時門外透進的光。當燭一亮,見著那包裹他整夜的衣物,溫月剎時傻了眼。
除此之外,陸塵風倒也沒怎麼苛待他這個階下囚,三餐沒少遣人送,食物也好端端的、挺為精緻,奇怪的只是一連幾天都沒前來此處。
溫月本以為陸塵風對他的恨意,是到了能早讓他慘死,便不會拖著不來料理他的程度。
但現在看來,似是他料錯了。
這幾日,陸塵風不來,溫月倒也適應,偶爾起身在能走的範圍動動,即便傷口未好、疼痛依舊,走慣了也就真的沒什麼大不了,頂多是遺憾無法施大力,空存內功而無法行使於外而已。
只是在這幾日間……他再次夢見了琮與雲。
在夢裡,他是那個曾偷偷在練武時觀望遠處兩人的溫月。
他踩著繁複的步伐、舞著沉重的劍招,眼神卻直瞟向小莊裡的池畔。在那裡,笑著的雲拉著琮的寬袖,指著池裡不知說些什麼;而向來不苟言笑的琮的眼中卻盈著一縷溫柔──或許雲不曾知道琮的表情是多麼細微地變化著,但他知道。
那縷溫柔是溫月始終渴望的,但卻反而是雲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
明明,他才是琮的孩子啊……當時的他總是這麼想,並且嫉妒著雲。
記得後來有一天他忍不住伸手揪住琮的袖子,問:「父親大人……您……喜歡我麼?」
那時的溫月不敢抬頭,怕望見琮冰冷的表情,但這種恐懼卻因琮輕描淡寫的當然兩字而消散。
「真……真的麼?」他不敢置信地仰頭,而琮那深邃的眸說服了他。
「月,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你不需要對雲兒感到戒備或抗拒,只要你重視我,我便會予你更甚的感情。」
「與雲兒好好相處並專注於我,這世上你僅需要在乎我與雲兒兩人。」
溫月不記得與琮究竟談了什麼、也不記得琮當時的表情,只記得從琮口裡聽到這麼三句話。當時的他是欣喜的,但過了許久之後、甚是到了現在,他才終於發覺……
一切都是他自以為而已。
琮喜歡他,但不愛他。
琮重視他,但予他的感情卻是超越他能承載的恨意……而這恨意卻也只是經由他,並不是專屬於他。
到頭來,都不過是他自以為只要他獻出最深刻的情感,他便會是琮最重要的一切。
……可笑至極。
溫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除去因夢困擾的因素外其實過得挺舒坦,但愜意的日子總不會太久。某日,溫月便在拉扯下驚起。
伴了溫月數日的那件外衣早在陸塵風甫進來時,便被一把扔往遠處,陸塵風寒著臉扯著溫月,將溫月雙手分別鎖在兩邊垂吊的鍊下,動作粗魯極了。
溫月原有的衣衫早破得不成樣,即是石室沒個縫隙讓風透,他仍打了個哆嗦。
心血來潮望向心情莫名差勁的陸塵風,僅是一瞥,卻意外瞥見陸塵風身後正燃著熊熊的火,火舌頂燒著架上的東西……他想,應是刑具。
這回路塵風什麼也沒先說,提鞭就往溫月抽。
溫月以為那不過是普通的鞭子,真碰觸了才知道上面帶著勾,勾撕扯掉皮肉,而勾上的溫度高得幾乎將那些地方燃熟。
他心裡多少有準備,一個忍字撐了過去沒叫出聲,但陸塵風明顯就是見得不痛快。
陸塵風轉身將鞭子丟回架上,換了另一樣上陣,邊使、邊諷:「果真是本事很大啊?明明白白碎了一堆人的心了,卻還能讓那些人為你死心蹋地的求情求見,成了煩人蒼蠅都不怨不厭。你倒好……什麼都一句不相干不在乎,嗯?」
溫月聽著,卻因口一張便一定是陣陣哀吟而無法回駁,且他也不曉得該回些什麼。
今日陸塵風其實克制得極好,怒紅了眼也是維持一貫的緩急、一貫的力道,只是話越講越狠、越講越無理而已。
到了最後,他竟道:「你這身體,我早知情事能忍得緊,卻從沒想過對於這些個東西也這麼能禁受,我……倒要試試你能耐到何時!」語罷,東西棄在地上,以腳挑開地內側的幾塊石版,將對溫月的桎梏由空中改為地上、由雙手變成四肢。
陸塵風輕佻地撕裂礙事的破衫、撥開溫月惱人的黑髮,盯著那白皙背上他製造出的若干傷痕道:「等我夠興了你也差不多是廢人一個,到時也就尹桓會來收你,依我看,給他留個禮物還算個不壞的主意你說對麼?」他用那碎布將手纏了厚厚一圈,拿起圓頭長錐,將前端探入火裡。「反正你也只能是他的人了,刺那傢伙的徽記上去總不為過。」
不及溫月驚愕,陸塵風迅疾下了第一手。
「唔呃!」
陸塵風緊按著吃痛掙扎的溫月,臂略抖,卻穩著沒停手。
皮膚與鐵器接觸的剎那隱隱冒出青煙,難聞的焦氣漫著兩人周圍不散。陸塵風的動作越見順暢,因為溫月的掙扎到後來僅剩無力的抽搐。
陸塵風本以為人昏了,看了一眼卻發現溫月只是眼神渙散,但見那將失去意識卻仍不忘緊歛著聲音的樣子,他略平的心境又再揚起,於是惡意地在結束以後,又照描了一次加寬烙痕,這才收手。
靜看著他刻上的字,陸塵風問:「痛麼?」輕柔的語氣與臉上寒霜的神色完全不搭。「但,我還要你更痛。」手按著新傷,一筆、一劃地走過,「本來想再你面前殺了你收的那一干人,要你心痛心傷,沒想到你原來如此心狠,你說,你讓我不知該如何報復,我該如何是好?」觸碰著模糊的血肉,他一時興起,搆了下去。
聽見一聲微弱的哀鳴,陸塵風側頭,發現溫月昏了過去。他伸手拍打溫月臉頰,但溫月始終沒醒,於是,他命人備來涼水。「等會兒……加些鹽吧,約莫十比一的分量,動作快些。」然後,又回到室內看著溫月。
下人的動作挺快,只是在放東西時恰瞥見溫月,給嚇得差點翻了桶子。
待人急急出去了,陸塵風才拾起桶裡的勺子,晃著裡面的水,緩慢地……傾倒。
溫月先是被凍骨的冰寒澆醒,還茫然著,一波刺疼便直接打上他,連個準備都來不及便痛呼出聲。然而……溫月此時的呼叫並沒陸塵風所想得淒厲,只有令人難持的脆弱。
不該心軟。陸塵風瘋子似的丟了勺子直接拿起木桶,將液體整個往溫月潑。
「啊──」摳著石縫的指節皓白,溫月緊繃著身子,腦海不知怎麼地想到他不該示弱,牙下意識一咬,又將唇扣出了血花。
「我還真沒想到,就連被虐了你也能叫得……」
陸塵風扯起溫月的頭,本想嘲諷辱笑狼狽不已的溫月,沒想到卻見著幾滴玉瑩的淚滑出溫月眼眶。
他頓時失聲。
一手仍扯著烏髮,另一手卻不禁接住了空落的淚。
怔怔地持著渾圓的淚珠,那清涼襯出了手的滾燙,卻又似比手心的熱度更灼。
很……疼……
「風哥。」
陸塵風嚇得轉頭,愣與末冷對看,至末冷說該用飯了才醒神,佯裝什麼事都沒有地站起。
「他這樣,能吃?」末冷凝著端來的飯菜,瞥了眼溫月。
「……你讓人去煮粥送來,順便叫人把這些東西移出去,然後……帶上尹桓。」
「嗯。」
沒了末冷,陸塵風又是盯著手心發呆,愣到不曉得人回來了,一個沒留神便被尹桓一拳揍彎了腰。「姓尹的你搞什麼!」抬頭,尹桓怒紅的眼正好轉離,只撇下幾個字:「放人、給水、給藥。」然後便直奔溫月。
「架子擺得倒挺大,你以為你是誰呢?我可是看你想他想得跟什麼一樣才放你過來的。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就只給你兩個時辰,你要不自動回去,就乾脆連你也一起做了。」陸塵風話說得刻薄,可臉上沒半分戲嘲,嘴要笑不笑的,看起來反倒讓人覺得難過──只是無人注意。
「隨你!護著他被你打死也好過以後聽你說你虐死了他!把這鬼東西給我解開!」尹桓頭也不回地叫罵,眼神直瞪著那些扣環恨不得馬上拆了那些東西。
「你想傻到什麼時候?就這麼心甘情願被他牽著走?以為他會跟過去一樣那般是不?」陸塵風一把擰著尹桓衣領叱喝到。
意識茫乎間,溫月仍是聽著兩人說的話,越聽越覺得苦悶。
是在……說誰呢……
「我管不了這些。」尹桓掃開陸塵風的手,「我只想見他好,你給我放了他,要做什麼都衝我來就是!」
「你!之前是誰跟我說無論如何就算是下狠手也要把人牢牢綁在身邊的!」
「我錯得離譜了行不行,我太蠢太天真了行不行,你別再廢話了!」瞥見陸塵風腰間掛的幾把鎖匙,尹桓急得直搶。
陸塵風懶得跟他打也不想繼續吵下去。「煩!」他一把推開尹桓弄開了扣環,沒理會尹桓衝上去抱住溫月的動作,顧自拉了長鍊又是將溫月一手銬住,然後將尹桓趕去門旁的角落。
尹桓抱著人沒來得急反應,眼睜睜看著鐵銬錮住溫月又是一陣怒意上湧,但這回陸塵風理也不理他,他只得順陸塵風說的,把溫月抱到較乾燥乾淨的一角。
移動時,見溫月因他的動作而疼得緊縮,心揪得連安慰都變得斷斷續續。放下後,看著溫月全身的傷,卻不知何處能置手,最後,勉強讓溫月側坐在他腳上,他一手攬抱溫月肩頭,另一手則小心順開溫月的髮,讓髮不與傷黏在一塊。
專心順著,也專心看著溫月的臉。從那低垂的眼、到那顫抖的慘白唇瓣,最後定在頰上未乾的淚跡。「月兒……」手拂著白透了底的面頰,尹桓的語氣柔得不能再柔。
他從未見溫月哭過,小時也罷、相處的一兩個月裡也罷,他一直知道溫月雖然看似柔弱,卻堅毅地令人難以想像,雖然常想看溫月露出除了笑、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卻從未想過要看溫月哭。
這張漂亮的容顏,哭了會是多麼讓人心疼的事啊。尹桓是真的這麼認為的。
時間逝的挺快,僕人匆促來此清理後又匆促的走了;末冷送來清水、藥膏與熱騰騰的白粥後也走了。其間,兩人都未再發過一語。
尹桓默默以布輕拭溫月的軀體,默默以口含著溫食相餵──因為溫月仍輕顫著難含湯匙。
溫月靜想著這兩個月來所有人的話、靜想著這兩個月來做過的所有夢,空望著尹桓溺死人的溫柔,掙扎。
「月兒……」什麼事都做完了,尹桓輕拍溫月的頭,看那清渺的眼笑語:「歇會吧,醒著多受罪……」低頭,他親吻溫月睫尾。
「為……何……」為何要為他這麼做?為何聽了他傷人的話後卻不願逃?為何……執著他?為何……
太多太多的困惑,然而溫月問不出口。他自覺發聲極低極輕,認為尹桓不會聽到,但輕闔眼後卻發覺眼皮蓋上了什麼,微睜開,才發現是尹桓的手。不知尹桓想做什麼,他於是又將眼閉起。
「或許,是因為你給了我這一命吧……」像是想催眠溫月般,尹桓的聲音極其低緩,「那時,你把我藏在草棚中我還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沒什麼大不了,不過一夜而已,我就在那睡了也無妨……」
溫月聽著尹桓敘述的一字一句,包括尹桓對那時的敘述,還有許多心情,回憶漸被翻起。
那時的他,已看得出琮眼中的恨,只是還少看了許多東西。
但他為了琮,甘願用身體迷惑尹翔──尹府那時的當家,也是他後來才知曉的,血緣上真正的父親。
就算總是被弄得渾身難受,他仍堅持著,因為那時知道的少,心中只單純想著如此這般便能令琮開心,便會得到琮的誇讚,想著再不久……再過不久,讓琮沒了掛念以後就可以和琮和雲一起過著再無其他干擾的生活。
所以,他將琮教的一切發揮得淋漓盡致,很快便抓緊了尹翔,還有府中多數人的心思。
直到有個少年偷偷摸摸從門縫望見他,跑進來瞧他讓他發現,然後不知所措地笑得靦腆,一切才有了一點轉變。
從此,少年常來找他,常帶些小玩意兒給他或是拉著他到處晃。他從別人口中知道少年比他大幾個月,是尹翔某房小妾所生的一個不被關注的兒子,還常讓人欺負。
他一時對這跟雲年紀相似、對他態度也相似的少年有了好感,因此不排斥讓少年牽著他到處遊蕩,印象中,他們還偷偷出府多次。
時間久了,好感變成喜歡,他也知道少年其實不是軟柿子,會武會文,就是不想表現──因為少年的母親說,這樣才能活得久。
可日子過得頗快,半年轉眼便逝,琮也捎信息給他,定了某日深夜的計畫。
他不知怎麼地,偷偷將少年帶到隱密無人的地方藏了起來,還叮嚀少年,不到早上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否則就絕交。
少年那時笑著對他點頭,說好,說他說得都會聽,只要他別再說什麼絕交的話……
「當時我還在想你是不是氣我早上不顧你意願拉你出去玩,所以鬧脾氣想欺負我呢……結果原來不是這麼回事。早上看見遍府的屍首才知道,你原來是要救我……」尹桓輕嘆,見溫月似乎睡了,沉默了會兒。
但最後,尹桓還是繼續自言自語:「街坊都不知是怎麼回事,這麼大的血案居然沒驚動什麼人,直說我僥倖,還說我可憐。我知道我僥倖,僥倖讓你願意救我,可我知道我不可憐,雖然諾大的府裡也有不少平時待我好的人。對這一切,我只遺憾再也見不著你而已……」
「就像著了魔一樣,對於你我總是忘不了,本以為就只能這麼一輩子空想,後來卻遇到……遇到那個姓陸的。他說,他有可能可以找到你,他說,他對你不是我這番心思,只是想為弟妹們報仇。」
「我想……也好,你大概不會記得我,對於不相干的人,你應該不會是以前那副模樣。我可能窮極一生也無法讓你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甚至根本不可能讓你再對我有好感,所以我想……至少得到你的身體,那也行。」
「不過我沒想到,口頭說不在乎你成了怎樣、只要能擁抱你擁有你就好,但實際上,卻根本辦不到……也許一開始可以吧,但見你痛苦的那刻起我便發覺如同痴人說夢,見你像以前那樣對我笑著就什麼都亂了套,心也越來越難收住,也越來越不想收……實在……呵呵……」
親吻溫月的額、親吻溫月的唇,尹桓小心翼翼不驚動到已睡的人兒,脫下外衣墊在地上,讓溫月側躺著,背對著牆壁,然後又去拿了不知誰扔在一旁的衣袍給溫月蓋上。「我還是先回房待著了,免得陸塵風那傢伙故意大作文章,月兒……我……」眉頭皺了,遲疑許久,只又印下一吻。
「我會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的……」
尹桓剛離開,溫月便睜開了眼,眼神不若闔上前清亮,滿是不知所措。可不待他思考,木門又發出了聲音,溫月想都沒想便再度閉上眼,閉了之後還覺得他十分莫名。
開門的是陸塵風,他站在門口朝裡外都望了望,見溫月睡著、沒人看見,才躡步進入。
此時外頭星燦空朗,與多數人的心情不是完全不搭就是恰恰相反。
陸塵風停在溫月對著的那面,席地而坐。
他望著溫月平靜的睡容,嘴角微微上揚,卻在意識到他做了什麼表情後,怔忪。
良久,才愣道:「魅兒……」然後又是許久的靜默,才又有了動作。
他輕手拉下尹桓替溫月蓋著的衣裳,凌空觸摸那一道道的傷,看著外翻的肉痕,表情很是複雜。「對不起……」口張了又闔、闔了又張,最後,陸塵風只黯啞地說了這三字,便將衣服重新蓋好,繼續望著溫月發楞。
陸塵風沒多說什麼,可溫月想得更多。
魅兒魅兒,不是沒人這麼叫過,但他就是將這聲音,這詞,與很久以前的某個身影搭了上線。回憶排山倒海地湧來,一幕幕、一句句,彷彿才剛發生。
……
稍長的少年皺眉低喃:「姓夜名魅?真是怪異。不過怪異的還是那個養父,居然說要讓你進來學些東西……他到底是想讓你再歌舞團裡學什麼啊……」碎碎念完,少年突然意識到不小心將人晾著了,賠罪般地露出萬分燦爛的笑,「魅兒,啊,我這麼叫你不會在意吧?往後有什麼問題問我就是了,我會盡力回答的。」
……
「魅兒你會彈箏啊,那就和我這個吹笛的和一曲吧。」
……
「快走!班主同意那大老爺讓你陪睡……你就別管我快走啊!別讓他們抓著!」
……
「混帳!禽獸!你居然天天對魅兒……滾開!你別想再叫人帶走他!滾……啊啊──!」
……
「不准對我弟妹們動粗!想找人打找我便是!」少年擋在瑟縮的男孩女孩前,儘管連連痛呼,仍一動也不動承受。「不,魅兒你別過來!不要!你、你這個笨蛋!」
……
「你就因為這樣自己跑去讓那禽獸……」塵眸裡滿是不可置信:「你、你一定是在說謊!那混帳威脅你了是不?要不你怎麼會──」
……
「不……回話啊……說你們沒事啊……不要嚇我……不要嚇我……璟妹……藍兒……小九……明弟……小紫……」
……
「你……我記著了……我不會忘記是你殺了他們……我不會忘記是你讓他們痛苦……我會報復的,你等著,我會讓你後悔曾做過這些!」
……
他不後悔,但當時,他便已經為許多不可告知少年的事感到愧疚、自責、抱歉,甚至,差點要因為承受不住那對視線而奔逃。
想著,溫月低落的心緒沉到了更深處。
那充滿恨意的眼神,他一直記著,直到琮命他不許再記得這段事、專心做吩咐要他做的事後,才硬生生將那段曾經開心、曾經痛苦,並讓他直接感受到憎恨衝擊的回憶埋葬。
埋得很深很深,深得在這十年中,無論是多麼無聊地緬懷過去……都不曾挖起。
感覺到陸塵風走了,溫月又睜眼。這次,眼中已不只是不知所措。
一夜無眠。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