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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桌上的筷子,我捲起盤中的義大利麵。「我邊吃你邊教我玩嘛。」說完,我把捲了一大圈的義大利麵塞入口中。
嗯,好吃。莫非空的手藝真的很好,要不是之前親眼看他煮過,我一定會懷疑他是偷跑出去買來的。
「一心二用不好。」
什麼爛理由啊。「你之前都可以邊吃飯邊看電視,為什麼我不能邊吃邊聽你解說。」給我找到漏洞了吧,我就不信這次我說不過你。
「人要擇善而學。」莫非空手撐著頭,盯著我吃飯。
又吞了一大口麵進肚子,我馬上回嘴:「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世界上哪會有這麼多做壞事的人。」不能怪我不服,誰叫莫非空說的話根本就不切實際。
莫非空氣定神閑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倒起水來,「那是他們不受教。賢,你如果打算繼續跟我吵下去,那你等一下就沒電動玩了。」
我深深覺得莫非空這人很懂得威脅之道。
心有不甘地低頭吃麵,我沒再繼續講話,反正講了也是找自己麻煩。
「噯,賢,你在生氣嗎?」
這傢伙是想怎樣,剛剛才叫我不要跟他吵,現在我都乖乖吃我的東西不鬧了,他反倒要找我聊天。
或許是賭氣吧,我沒理莫非空。
「不要不講話好不好,放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我會覺得我像笨蛋。」
哼,笨蛋就笨蛋,反正像笨蛋的又不是我。
「賢……理我一下……」
我頭一次覺得莫非空很吵。怪了,以前總看他很冷靜很穩重,怎麼自從我來他家住以後,他的冷靜穩重少了一大半?現在還在旁邊吵我,通常這種事應該是我在做的吧?
先不管這個,我覺得我再不講話的話,我等一下可能又要被威脅了,「空,等我吃完再跟你聊天行不行?」
「……賢,你真難得會說出這種成熟的話。」
言下之意就是我平常很幼稚。「你!討厭!」我能回什麼?我根本什麼也不能回,因為我自己也知道我跟莫非空比起來的確像個小孩。
但是他何必這樣明講啊,我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找我講話又故意惹我生氣,這樣是很好玩是不是。
「噯,別生氣啦。」莫非空笑著摟了我一下,拿過空了的盤子起身往廚房走,「我洗完碗就教你怎麼玩,當作賠罪吧。」
「你本來就要教我玩,這哪算賠罪啊。」跟著莫非空走進廚房,我看著他洗盤子的動作,碎碎唸到。
我以為莫非空會回一些歪理來狡辯,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微笑著洗盤子,洗完之後攬著我的肩、帶著我走向客廳。
這個樣子好奇怪,雖然莫非空以前也很沉默,老是讓我一個人自言自語,但他現在的這種沉默讓我覺得很不踏實。
但真要我說是哪裡不踏實……我也說不出來,反正很不對勁就是了。
「喂,你發什麼呆啊。」
「……啊?」我轉向莫非空,「幹麻?」
「你之前不是興致勃勃的要玩,怎麼現在一點反應也沒有?」
玩……啊!對喔!我都忘了這件事。
「沒有啦,欸,空,快教我怎麼玩嘛!」拋開剛剛那奇異的感覺,我轉而扯起莫非空衣袖要求到。
現在,玩遊戲比較重要。
拿著莫非空遞給我的……一根桿子。我不知道這叫什麼,但莫非空叫我拿著它,另外還幫我戴上一副很像眼鏡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啊?」感覺到太陽穴被什麼冰涼的東西貼著,我問道。
「我在幫你弄遊戲的模擬器。賢,不要轉那個連結桿,乖乖握好,不然我很難安裝。」
喔,原來這些就是傳說中的連結桿和模擬器。
看著莫非空用線路將兩者接在一起,再把連結桿跟電視連接,然後打開電視、坐回我身旁,我不禁有個疑惑。「空,你不解釋這兩個是幹麻用的?」雖然說我有聽過這兩個名詞,但也僅止於聽過,根本不知道這兩個東西要怎麼用。
「我正要講。連結桿上的紅鈕是開始遊戲用的……等一下,先不要按!」
真是的,為什麼不准我按啊。我在心中嘀咕到。
「我問你,你總該知道現在的遊戲是以什麼來控制進行的吧?」
我覺得我被鄙視了。就算沒玩過,也好歹也會知道這基本中的基本好不好。「當然。是意識對吧。」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既然你知道就好,我可不希望待會有人像古代人一樣,猛按連結桿上的按鈕,以為遊戲裡的人物會因為這樣而動作。」
我現在覺得這不是鄙視,是嘲笑。
「還有,等一下可能會有電流竄過的感覺,好了,你現在可以開始玩了。」
就、就這樣?這連結桿上還有其他按鈕耶?而且,為什麼莫非空沒有戴一樣的東西?他不玩嗎?
「空,你不玩嗎?」想到什麼我就問了什麼,但我跳過了第一個疑惑,自動給了自己「他不講就代表用不到」的解釋。
「要。」
他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那你為什麼……」
「我用的是比較新的模擬器。」莫非空笑著指著他的眼鏡。
我深深覺得莫非空在唬我。「你騙人,我之前聽班上同學聊天時,都沒聽過有新型的模擬器!」這是從坐在我附近,老愛聊遊戲的一群人話中,得來的結論。
「我才沒那麼無聊。這是我舅舅給的,是內賈然斯國半年前研發出的東西,我們這裡還沒出產。」他停頓了一下,「而且,班上那些人本來就孤陋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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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這麼說來我也屬於孤陋寡聞的行列囉?
唔……不過,不知道不算可恥吧?「對了,空,你什麼時候有戴眼鏡了?」
「……」莫非空像個機器人一樣,動作和說話都一頓一頓的,「我、沒、近、視。」
沒近視幹嘛一直戴眼鏡?我剛剛吃飯的時候他好像也有戴,難怪我會覺得有哪邊不對勁。
「笨蛋賢,這是遊戲模擬器,只是長的像眼鏡,跟你戴的東西一樣。」
啊,對喔,莫非空剛剛好像有這麼說過。嗯,大概是我老了,記憶力衰退……
嘖,這個藉口挺爛的。「呃……呵呵,空,我們來玩遊戲吧。」我裝做沒聽到莫非空的話,按下連結桿上的紅鈕。
聽見莫非空嘆氣,我從那嘆氣裡更聽到了無奈。
其實我也很無奈啊,我也不想什麼都不懂,然後又忘東忘西。算了,抱怨也沒用,反正這就是我,不這樣就不是我了。
我將目光放上了螢幕,螢幕中出現了人物選單,左一欄右一欄。看莫非空熟練的在右欄選人物,我想我應該要好好研究一下該怎麼選。
研究。見鬼了我才會真的動腦去研究,麻煩的要死,何況身邊有個萬能字典,直接問比較快。「空……我不會。」
莫非空就好像知道我會問一樣,沒多做思考就丟下了一句話:「想像你正按下選擇鈕。」
想像。說得容易做得難。我到現在,玩電腦的時候還是使用滑鼠和鍵盤,這就說明了我對想像不在行,現在要我想像?
嘖,只能隨便亂試了。
親愛的畫面請您往下一個移……沒效。漂亮的角色大哥大姐請出現……沒用。那、那……煩死了,隨便啦,你這個死箭頭做個被點擊凹下去再起來的樣子!
瞬間,畫面上出現了十二個格子,每個格子裡都有不同樣貌服飾的人物。
這代表,我成功了。「耶!」接下來我依樣畫葫蘆。
我想像某一格有著尖耳朵、穿著連身長袍的人物格子被我按下去,接著在樣貌選擇中,選擇了藍長髮藍眼睛的樣子。
當我選好人物以後,我看到上面浮現三欄文字,「對戰」、「教學」、「闖關」。
「選對戰。」莫非空這麼跟我說。
「……不是應該選教學嗎?」問著,但我還是點選了「對戰」欄。
「我只是想耍帥一下。」
現在我發現對戰就是兩人PK。
我轉頭瞪著莫非空大吼:「有沒有搞錯啊!」我什麼都不會耶!
莫非空笑了笑,「我站在這給你打啊,讓你練習一下想像操控是怎麼一回事。」
這麼說還像話點,我轉回頭,這才發現莫非空的人物角色長得很邪惡。
紫紅色長髮束得隨興在身後,血紅色的瞳孔居高臨下的鄙視著別人,那角色兩手背在身後,嘴角揚著輕視的笑,看了就讓我覺得就像莫非空一樣。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發現我選擇的角色往後退了一步,臉上表情還挺畏縮挺驚恐的。
這……該不會就是我平常的模樣吧?
可惡!我要扭轉!我就不信在遊戲裡還會跟在現實中一樣!進攻進攻!
當我這麼想時,螢幕內的角色伸出了手,但我看到他手上的東西後,頓時傻眼。為什麼莫非空的角色拿的是劍,可是我的角色拿的卻是杖?沒有人用杖砍人的吧?難不成要我善用身體,來個飛踢還是拳擊之類的?
噢,我現在覺得想像有個壞處。我才剛想著飛踢和拳擊的畫面,人物就動了起來,而且還真的照著我的想法做。
打是打中了,因為莫非空的角色沒閃,但是傷害都在十以下。我往右上角看了看莫非空的人物狀態,嗯,血量四千少二十,有打跟沒打一樣。
「賢……你選的種族是精靈,精靈的代表職業是魔法師,所以,你不要動手動腳……我看了很想笑。」莫非空手拄著膝蓋遮住他的臉,但笑意依然明顯。
「你、你不早講!」可惡的傢伙,存心看我笑話是不是!看我用一顆大火球轟炸你!
「噯,等一下,你的屬性是水,左上角狀態欄裡有寫……咳,來不及了。」
的確是來不及了,我看見一個小小的火苗往下做自由落體運動,然後掉到莫非空角色的頭上後,消失不見。接著我就聽見了莫非空的狂笑聲。
「你這該死的傢伙!」水水水……啊!有火球當然要有水球!看我用水球砸死你!
我在腦海裡想像出水聚集在一起的樣子,螢幕中也出現了比剛才那個該死的火苗,大上十幾倍的水球,我在心中大笑,爽快的把水球往莫非空的角色砸。
然後,莫非空的角色變得全身濕答答,可是依舊沒損血。「喂,為什麼沒效。」我想我的臉色應該有變得陰沉,因為我現在不太高興。
這是什麼爛人物啊!
「那個,我想這個遊戲的設計師八成喜歡惡搞,因為裡面常有些無俚頭的招式,像是剛才的水球術,只對部分女性角色有效。」
「……」
「所謂部分女性角色是指純真類型的,這個水球術會讓衣服透光,然後……你知道的嘛。」莫非空露出邪惡的眼神。
我深深覺得跟莫非空玩對戰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我要自己玩教學模式。」自己摸索對於我這個初學者來說太麻煩了,我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什麼東西。
「那我就殺了你囉。不過你等下可別學我選惡魔族,不然以後對戰就不好玩了。」莫非空講得很愉快,「我會讓你死的很華麗的。」
「……」現在我認為莫非空的本性跟他的角色挺配的,百分之百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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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過無言了幾秒,莫非空所說的華麗的死法馬上就出現了,一點讓我選擇的機會也沒有。
只見螢幕中閃著紅黑色的光芒,有點像火光也有點像電光,反正就是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纏在螢幕中的我的角色四周。這時除了覺得莫非空的角色嘴邊的微笑很詭異以外,我還覺得這個遊戲設計的效果真不錯,螢幕一閃一滅的展示著莫非空所放出的招式。
但我沒在看下去,因為我看見我的那個角色面容扭曲的可怕,最後我只知道無數條細線穿透了那具身體,濺灑出的血流了滿地。
我在想,這個遊戲如果給小孩子玩,那以後的社會可能殺人魔會不少。
「真變態。」我低聲道。
「不過是個發洩,總比實際拿刀在大街上亂砍好。」
唔……這麼說好像也沒錯。算了,那目前不關我的事,反正我也不會無聊到去砍人,現在玩遊戲最重要。
我注意到莫非空從旁邊離開,但也只是注意到而已,因為我的注意力在那之後,完全被電視螢幕給吸引了過去。
這次我沒有隨便亂挑了,我在想,跟那個看起來一臉變態樣的傢伙打,還是站遠點比較保險,就莫非空剛剛的說法,我之前隨便亂挑挑中的那個就是遠距離打手,所以我還是點了下去。
但這次我一個個去看不同的樣貌,發現屬性跟顏色有不少關係,當然,我絕對不會再去選那個藍藍的傢伙,什麼水屬性嘛,看了就想到剛才的搞笑攻擊,讓我好想詛咒設計遊戲的人。
我在看了很久,經過一番掙扎之後,選了金黃色長髮的可愛小男孩。
屬性是雷。
然後我點選教學模式,很開心的玩了起來。
呵呵,初學者果然玩教學比較方便,看螢幕上的教學,我左放出個雷電球、右射出個電光,讓眼前飛來飛去的死蒼蠅,以及在地上東竄西跑的巨大老鼠灰飛煙滅,心情整個就只能用一個爽字來形容。
在殲滅這些小東西還有其他奇怪的怪物後,我學到了不少能用的技能,所以轉而去玩闖關遊戲。
闖關就比較難了,怪物心機好重,一下從暗處冒出來,一下從上面跳下來偷襲,害我不時被揍一下、劃出一堆傷口,才沒幾下就躺平了。
太可惡了,我就不相信我沒辦法打到最後。我心想著,重來了一次。
這次是有進步啦,往前又走了幾個小關卡,但是被小魔王解決掉了。那隻比小嘍囉更討厭,老是躲在打不到的地方,又老是叫出小怪來當擋箭牌,好想指著牠大罵:你這隻縮頭烏龜給我死出來跟我一決勝負。
當然,想只是想,牠根本不鳥我,在經過幾番奮戰幾番死亡經驗後,我終於戰勝了牠,而戰勝牠之後,接下來又順了許多,想必是我熟悉這個遊戲的結果。
哼哼,等我打完這個遊戲的大魔王後,下一個就輪到打掛終極大魔王──莫非空了!給我等著吧!
左打打右打打,轉身逃遠後回過頭轟出粗雷,現在我可是熟練的就像是我自己在裡面一樣。而且在我百番嘗試下,我還試出了教學中沒教的新技能,打起來分外得心應手。
以一個雷爆將守門小兵爆個鮮血四散、肢體分家後,我順利進到最後的魔王關卡,我實在佩服我自己的學習速度,魔王耶!我打到魔王了耶!
摩拳擦掌─唔,遊戲裡的角色當然是威風凜凜又囂張的站著─地等待大魔王現身,我看著巨大黑霧逐漸散開,散開以後,我整個就是傻眼。
這個大魔王,怎麼長的跟莫非空跟我打的那隻一樣啊?
試驗性地丟出個小雷電球,那個魔王馬上回以黑紅色的閃光,而且還一次回了七八條,害我躲得狼狽。
一不高興,我朝那傢伙轟出像柱子一樣的雷束,滿心歡喜地想看那魔王被揍飛。因為我試過,在發動魔法的時候是不能移動的。沒想到,那魔王居然心機的解除魔法,閃到我背後捅我好幾刀。
有沒有搞錯啊!我玩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魔法施了可以解除!而且那隻魔王的速度是啥鬼!我可是個柔弱的魔法師耶!哪禁得起他這樣猛戳!血量整個就是給他少了三分之二!
暗罵那個魔王卑鄙狡猾,我射出細雷逼退砍我砍的很高興的大魔王,趁他退後的機會離了遠一點,避免被他亂刀砍死。
有了距離的保障,我準備要再次反擊。
但是,就在我要反擊的時候,那隻魔王居然使出莫非空用來掛掉我的招式,讓我直接躺平,眼睜睜看著那囂張的笑,死不瞑目。
然後,啪的一聲,螢幕暗了下來。
我抬頭,莫非空站在電視旁,他的手才剛離開開關。
「我要玩。」不打死那隻魔王我絕不甘心。
我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了,就差一點點破關耶,沒想到三兩下就被該死的魔王給送到鬼門關去,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已經八點了,先吃晚餐。」
八點了?我抬頭看了看時鐘,果真是八點。
真令我意外,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我才覺得我只玩了一下下而已,根本就還沒盡興。
「可是,我想打魔王。」扁嘴,我仰頭看著莫非空。
不曉得,撒嬌有沒有用。
「你要打魔王還不如直接跟我打。」
莫非空的笑讓我惶恐,我覺得他等一下就會說出什麼讓我想揍人的話。
「你也知道科技發達嘛。」莫非空摘掉我身上的配備,一臉燦爛地說:「所以說,原本的大魔王當然就被贏過大魔王的玩家紀錄給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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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普通欠揍,這莫非空真的不是普通欠揍。那張笑臉已經不能用燦爛來形容,整個透露出的意味就是囂張。
「卑、鄙。」這是我對遊戲裡魔王的評論,現在理所當然送回給造成這個大魔王的人。
所以我說莫非空是超級大魔王還真說的一點也沒錯。
「這叫有頭腦。」莫非空揉亂我的頭髮,拉起我。「總之,先吃飯吧,你可不能跟我說你不吃。」
「哼,臭魔王。」擺脫他的手,我抓了抓被弄得可能像鳥窩的頭,讓它變回整齊的樣子,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在餐桌前坐下。
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人?怎麼做什麼會什麼,一副做這事十分輕鬆暢快、根本沒花多少力氣的樣子?果然上天生人是有偏好的。
「真是的,就不過是輸了而已,你也不用這麼沮喪嘛。」
莫非空趴在桌緣看著我吃,一時衝動想問他為什麼不吃飯,但在一瞬間我想到現在已經八點了,他先吃過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就沒問出口。
「我想贏我想贏我想贏啦!每次都輸你,沒有一次贏過……討厭。」我用筷子戳了他的頭幾下,看他痛得伸手搓揉,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我有什麼地方會贏他,老是被人牽著到處跑,偶爾也是像要反抗的啊。
「有沒有搞錯啊你,輸贏有什麼關係。」莫非空對我還以顏色,用手指頭彈了我好幾下。
「你當然說沒關係,因為贏的是你嘛。」跳離椅子,我雙手叉腰狠瞪莫非空。
莫非空也站了起來,只不過他拿著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完的碗盤,肩一聳,一副「懶得跟你吵」的表情擺在他臉上,然後什麼也沒說就晃進廚房。
這傢伙,好樣的。我跟著衝進廚房纏著他鬧,誰說吵架要兩個人才成立,我自己也可以吵得很開心。
「聒噪的傢伙,別吵,再吵明天不帶你出去。」
可能是我吵得他受不了,莫非空終於回了我幾句,但他怎麼老是喜歡用「不帶我出去」這個理由來威脅我?人是會進步的,同樣一個理由我聽膩了。
「反正你也很少帶我出去,不出去也無所謂,我就睡覺睡到我高興。」
「那你就睡吧。」莫非空用紙巾擦乾濕漉漉的雙手,瀟灑的抬起我的頭,在我唇上輕點,用欠揍的溫柔表情注視著我,說:「晚安,我親愛的賢寶貝。」然後飄然步回他自己的房間。
腦筋一片空白,我愣了好幾會兒。
聽見一絲絲竊笑聲後,我才赫然恢復了神志,飛也似的跑到他門前,開門。
果然,莫非空坐在床上笑得好不開心。
「可惡的大魔王,你笑屁啊!」兩邊看了看,沒有任何可以丟的東西,我只好走過去,用力地踹他一腳。
「痛啊!你這個暴力的傢伙!」莫非空抱著腳縮到床的另一邊去,而他的指控也實在好笑到了極點,比暴力?我怎麼可能比得過他。
「笨蛋賢,難怪除了我以外沒人要你。」
耶?「……」他這句話應該是以假扮男朋友的立場講的吧?「你還不是也一樣沒人要,邪惡暴力心機重的傢伙。」
這次我看到莫非空沉默了,他的表情暗了許多,讓我覺得我好像說錯了話,但他的這樣的表情也沒維持多久,馬上又微笑著說:「不不不,我好歹也被好幾個人告白過,跟你就是不、一、樣。」
欠揍。我忍不住又一腳踹過去,但被莫非空一推,我的腳失了準而我的身體失了平衡,直接倒在床上。
「脾氣別這麼衝啊。」莫非空在我腳上拍了幾下。
不服氣,我用右腳想再踢一次,可是還是被擋下了。
身體因為踢人的動作而轉了一半,我索性整個轉過去,趴在床緣。
「乖,回去睡覺了,如果你不想睡的話可以繼續去打電動。」莫非空像是再哄小孩一樣,好聲好氣地說著。
我瞥他一眼,爬呀爬的整個爬上他的床,抓起他的枕頭抱著,「不要,我累了,不想動也不想玩那個鬼東西,而且跟你這個心機的大魔王打,怎麼可能打贏。」
軟軟的床,軟軟的枕頭,不遠處軟軟的被子,剛才只是無聊爬上來,但現在卻真的有累的感覺了。可能是因為打了好幾個小時的電動吧,眼睛真的很疲倦。
「……隨便你,你要睡就睡吧,我去你房間。」
「嗚……你都丟下我不管……這個房間黑黑的好可怕……」我碎碎唸著,將頭埋在枕頭裡,整個身體抖啊抖的。
「你裝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什麼嘛,幹麻這樣打擊我的信心啊!
我抬頭瞪著莫非空,「我不管,你陪我睡。」我抱著枕頭坐了起來,「陪我陪我陪我陪我。」
「我真的很懷疑你的年齡。」莫非空重新在床邊坐下,「你就不擔心我這個邪惡的大魔王把你扒光吃乾抹淨嗎?」
「今天不想自己睡不行喔,而且,我又不能吃。」我理直氣壯地回他。
莫非空的表情又變得十分奇怪,他很認真的看著我,很認真的開口:「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單純?」
這是什麼鬼問題,我哪裡單純了啊,只不過是很多事情都不懂而已。
懶得理會他這個不像問題的問題,我往後一躺攤在他的床上。
「喂,賢,別裝死,你給我滾回你自己房間去,不然──」
「沒用啦,你的威脅太老套了。」反正也不過就是不帶我出去玩嘛,我豁達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在家裡也可以纏著莫非空鬧他,我可以做的事可多了。
「是嗎?」莫非空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他的聲音變得很沉,眼神眼閃著不知名的光芒,「所以,我吃了你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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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迷迷糊糊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甚至在想我該不該先逃再說的時候,他就逼近了我。正當我想問他要幹麻的時候,他做了先前在廚房中做的事。
但這次,就不是輕輕點一下了。我感覺到莫非空冰涼的手穿越了衣服,緊貼我的腰,而臉上則被他溫暖的氣息所環繞。
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我的身體熱了起來,也不曉得是因為莫非空手的力道還是因為本能,我的身體貼近了莫非空,腦袋裡更裝不下任何思緒。
倏地,溫暖的氣息遠離,我睜開眼,迷茫地望著前方。
然後是一聲嘆息,「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啊?」什麼眼神?
「……算了,睡吧。」莫非空把我挪了挪,空出一個小位置躺下,抓過棉被的一角,背對著我要睡。
我轉過去,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背。
「幹麻?」悶悶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感覺莫非空似乎不想理我。
我小小聲地說:「還沒洗澡就睡覺,好髒。」我想這個音量他一定聽得到。
看莫非空翻身坐起,頓了一下,微轉頭瞥了我一眼。還搞不清楚他要幹什麼,就看見他下床,從他那一側往浴室方向走。
我也坐了起來,睜著眼睛看著他。
他停在浴室門口,「坐著看我幹麻,你不是也要洗澡?」
「懶得動。」其實我很想直接倒下去,等明天醒了再洗,反正都沒出去,應該也沒什麼差。但是,想到這不是我的床,我就猶豫了起來。
莫非空抓了抓頭,一臉受不了樣的走到我旁邊,「髒鬼。」說罷,抱起我往浴室走,突然的讓我嚇一跳。
「你要跟我一起洗喔?」
莫非空腳步一滯,低下頭看了我一眼,「你想太多了,我去你房間洗。」
「有什麼關係,反正都男的。」我抱住莫非空的脖子,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氣,「還是說你害羞啊?」
哇喔,臉紅了耶!雖然不是紅的像蘋果一樣,但莫非空的臉真的變紅了。
「你打哪學這種不良動作的?」莫非空把我放下,用空出的雙手扯我的臉皮。
感覺到臉頰傳來的痛感,我大呼:「痛痛痛!跟你比我哪叫不良啊!我是在電視看到的啦!放手放手!」雙手揮舞著,我努力地把他的手打掉。
「你給我滾進去洗澡。」
莫非空臉上陰霾一片,我剛想不好,就被他一腳踢進浴室裡。
「好過份……會痛耶!」我大喊,回應我的卻是一聲轟然巨響。
一看,門被莫非空關了起來。
這到底算什麼啊?還說我暴力,我從認識他到現在,好像也才成功踢到他這麼一次,而他,卻似乎是敲我敲習慣,不敲就好像有什麼事沒做一樣。
真是氣死人了。
「臭魔王。」朝門口扮了個鬼臉後,我脫起衣服。畢竟還是要洗澡,就算我再想睡也要洗完才行,我不想睡在浴缸裡,這樣我一定會感冒。
天氣有點冷。這是我脫掉衣服後的第一個感覺。
正當我想趕快開水沖澡時,我想到一個問題:我沒拿衣服,洗完後要穿啥?雖然說整天都待在家裡,可是,衣服好歹也要換吧?不換衣服那我有洗沒洗還不都沒差?
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我搖搖頭,否決穿上衣服走出去拿的念頭,我懶得這麼做是第一個理由,我覺得蠢是第二個理由。
真麻煩,為什麼洗個澡我還要苦惱這麼多啊!
叩叩兩聲,「賢。」門外傳來莫非空的聲音,「你的衣服我掛在門外,隨便拿的,不滿意你之後自己換。」
慢慢走到門邊,我身體躲在門後,將門打開一條縫,探出個頭往外看。門外沒人,但門把上掛著我的衣物。我快速把它拿進來,再次將門關上。
看著那衣服,我真覺得莫非空很細心,抱著那衣服,我似乎感覺到一股溫暖。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莫非空不久前說的話,他說除了他之外沒人要我。
心中很清楚,他應該是基於「假扮我男朋友」的立場說的,可是,現在我突然在想,如果這是真的,那或許還不錯。
莫……非……空……
在默念這三個字的時候,有種心跳加快的感覺……啊啊……
感覺到異樣,我往下一瞥,卻發現──,唉,我完蛋了,這是傳說中的發春嗎?我看我還是快點洗澡好了。
洗澡洗澡洗澡洗澡,睡覺睡覺睡覺睡覺,洗澡睡覺洗澡睡覺……
當我洗完打開門後,莫非空熟睡的樣子就這麼映入我的眼,他側躺在床上,黑褐色的髮絲貼著他的臉垂下。我想起剛來不久時,為了套話而早起偷襲的情景,一時心動,跑到他旁邊,手指輕戳他的臉頰。
莫非空發出不明的聲音,眼睛睜開了一半,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但他很快又閉上了眼睛,陷入沉睡。我在想,難怪他在學校中午都不睡覺,要是讓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他平常那冷漠的形象,必定會飛到九霄雲外去。
「空?」我試探性地叫著,而莫非空沒什麼反應,我又戳了他的臉幾下,他就像睡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這讓我靈光乍現,想到一個大膽的舉動。
我緩緩湊近他的臉,心撲通撲通跳得異常地快,這有點像是做壞事怕被發現,又有點不像,我也不大搞得清。
先是輕輕碰觸了一下,確定莫非空真的睡得不醒人事,我才敢實際親下去。之前老是被他搞得暈頭轉向,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莫非空的嘴唇很軟,我學莫非空親我的方式,偷偷把舌頭伸了進去,沒想到莫非空居然也回應了我,讓我質疑他是不是在睡覺。
退了開來,我再次觀察起莫非空,莫名地,我希望他能永遠陪著我。
我在想我是不是瘋了。嘴裡咕噥到,我在莫非空旁邊躺下,拉過一半的被子,縮進莫非空懷裡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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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床上已沒有莫非空的蹤影。我左右看了看,看見掛在牆上的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十一點。
十……一點?為什麼莫非空不叫我起床?真是奇怪了。
不過,睡了超過十二個小時,好累。這禮拜我好像幾乎都是九點睡覺十一點起床,這種作息好像不太好,有種浪費生命的感覺。
如同往常,我走到餐廳,桌上果然擺著食物,今天莫非空大概是懶得熱菜吧,他準備的是涼麵,不管我什麼時候起床都可以吃。
但和平常有點不一樣的是,莫非空居然安靜坐在客廳看書,對我的起床沒半點反應,也沒像以前一樣跟我說午安。該不會是看得太專心沒注意啊?嗯,有可能,他以前也常常看書看得忘了旁邊有我的存在。
我看了我的早午餐一眼,又看了莫非空一眼,我決定先去找莫非空打招呼。
蹦蹦跳跳到他面前,我在他旁邊坐下。「空,午安。」
莫非空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下去繼續看他的書,理都不理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又做錯了什麼嗎?應該不是因為我太晚起啊,之前太晚起他也沒有這樣,還是我昨天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也沒有啊,昨天他睡前也還好好的,我偷襲他也沒被發現,到底怎樣啊!「空,你怎麼了?」我搖晃著他的手,不明白地問到。
「沒什麼。」他淡淡地說著,連看也沒看我。
這種狀況要誰相信沒什麼啊,又不是三歲小孩給騙好玩的。
「喂,你到底怎麼了嘛,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位置是不是相反過來了啊,怎麼會有輪到我去關心別人的一天。也不是說有關心莫非空的機會不好,但感覺就是怪怪的。
「結束吧。」
我錯愕,「啥?」他的話真的很讓人摸不著頭緒耶,能不能從頭好好講啊?
「翹課翹家,還有假扮男朋友這些事情,都結束吧。」
我看不出來莫非空在想什麼,儘管我從來就沒看出來過,但我好歹也知道這種氣氛不太對勁。明明到昨天為止,莫非空對我展現的大多是細心與溫柔,明明到昨天為止,我們之間的互動就好像真的超越了朋友。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現在的莫非空,讓我感覺我們好像不再是朋友,好像就連過去的相處都無法維持。
「什麼跟什麼啊,你在鬧什麼脾氣,鬧脾氣是我的專利耶。」嘟起嘴,我抽掉莫非空手上的書,把它丟到另一張沙發上。「你到底怎麼了?」
「不是跟你說沒什麼了。」莫非空看也不看我,起身繞過我,撿了他的書就要往他房裡走。
我忙擋到他前面。「我又做錯什麼了嗎?」這可能性很大,因為向來都是我做了什麼惹他生氣,他才會有類似反應。
「沒有。」莫非空答的乾脆,但他依舊不看我。
我雙手貼在他雙頰,硬是轉過他的頭,要他看著我。「我知道我老是搞不清楚狀況,也老是做笨事情還不自覺,所以,你直接告訴我嘛……」
他如果再不理我我就真要哭了,沒想到安撫人是件這麼累的事,我以後一定要少做任性的事,少給人帶來麻煩。
莫非空揮開我的手,頭一撇,筆直走向他房間。「我說了,你沒做錯什麼。」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似乎他就要這麼遠去,我急了,衝上前再次抓住他,想扳過他,無奈,力氣不夠,我只能抓著他對著他的背影講:「空,我們不是朋友嗎?有什麼需要這麼隱瞞。」
感覺他整個人顫動了一下,但我不曉得是真的還是我的錯覺。
時間走得很緩慢,緩慢到我的心忐忑不安。當我想再問他一次的時候,莫非空開口了。
「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他這麼說。然後抽出被我握著的手,進了房間。
只是……朋友。
一陣抽痛,在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我感覺很彆扭、很難過、很煩躁、很痛,他關上門的那一聲輕響,莫名的,在我心中卻劇烈迴盪。
忍不住上前去,敲了敲門。
但回應我的,不是他無奈開門的樣子,只有一片寂靜。
忍不住轉了下門把,認為可以像以前那樣打開。
卻……
「空……你到底……怎麼了嘛……」怯怯地問著,我又敲了一次門。這次有了點聲音,但這聲音卻反而讓我墜入冰寒。
他說:滾。
很簡單的一個字,很清楚的一個字。
手僵在與門板接觸的地方,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全身幾乎失了力氣。
莫……非……空……
記得,昨天也這麼唸過一次,可是感覺為什麼迥然不同?
很想樂觀的想,莫非空只是一時心情不好,等我回去睡個覺起來,或者我在客廳玩個幾小時電動之後抬頭,就能看見莫非空一如往常的對我笑。然後,他會意思性地打我一下,說我好吃懶做、虛度光陰之類的。
我真的很想這麼想,真的。但……
「空……」
「滾。」比上次更讓我絕望,門板上傳來一個震動。
很清脆、很響亮的聲音隨之傳入我耳裡,我低頭,透明的液體順延門縫流出,不難猜,莫非空應該是順手抓起昨晚放在床頭的杯子扔了過來。
印象中,他好像很喜歡那個杯子的。
所以,他不惜毀壞他所喜歡的東西,也要趕我走嗎?
他真的,討厭我了?
23
還是,他只是討厭我每次都問東問西、不肯花腦筋?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我努力想出來之後,他就會像以前一樣跟我說說笑笑?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所以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手掌貼著門板,我試著透過這扇門去感受他,看著虛幻的他的笑,思考著先前相處的每分每秒。
我努力地從腦袋裡抽取記憶,努力地注意著每一個小片段、小細節,努力地想著我在那些時候說的話,努力地思考著這些話會不會讓莫非空感到不快。
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痛恨起自己的記憶力,因為我每當想到某個片段,不是漏話就是漏了莫非空的神情,根本無從推敲。而我也發現我以往似乎都不怎麼關注莫非空,因為我的記憶中,幾乎都只有外在的事物,儘管是他在為我介紹,儘管是他站在我眼前,我看到的,卻往往沒有完整的他。
是不是因為他覺得我不在意他呢?
「喀。」
門敞開,我抬頭,莫非空佇立。
「空……我──」
「碰!」
傻眼,莫非空甩門甩的不是普通用力,而且還毫不猶豫。
看他這樣,我也火了。我幹麻自找罪受,一個人哀怨地站在他門外,他又不在意,也完全不領情。
隨便他了,他要生氣隨他去,他要結束隨他去,了不起也就是回到學校,了不起也就是少了區區他一個朋友而已,我、也、無、所、謂!
「滾就滾!」大吼,順便踹了門一腳。
我頭也不回的衝進房裡,學他一樣把門甩上,想也沒想就撲到床上。
「臭莫非空死莫非空笨蛋莫非空混帳莫非空……」攬過棉被,我把自己捲在那裡面,不斷地罵著。
可是我心中的感覺卻沒因為我的謾罵而減低半分,依舊難過、依舊疼痛,只是多了氣憤,也不曉得是在氣他還氣自己。
不過我堅信氣他一定比較多。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莫非空是大笨蛋,超級大笨……
* * *
醒來時,時間已過了五點。
我還真了不起,從昨天九點睡到今天十一點,又從十二點左右睡到現在,真的很像一隻豬……啊,不對,我怎麼能說自己豬。
我只不過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而做休息。
算了,怎麼想都覺得是我自己在狡辯,豬就豬吧,豬也是很幸福的。
從床上爬了起來,我聽見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這才想到,我今天完全沒吃過東西。「啊,討厭!」想到沒吃東西,我又想到莫非空了。中午就是因為他而忘了吃飯的。
「不曉得冰箱會不會有不需要煮的食物。」如果沒有,我只能去灌白開水了。歎一口氣,我大力地搖了下頭,驅走腦袋中這不吉利的想法。
一定會有我可以吃的東西的。我重新又想了一次。
下床,頭有點暈暈的,讓我罵了自己一聲蠢,沒事搖這麼用力幹麻。我用手敲頭幾下,腦袋才正常了點。
我踏出一步,卻又停了下來。因為我老愛東看西看的習慣,讓我看見了一個充滿曙光的東西。
床旁的矮櫃上,放著一盤用保鮮膜蓋著的壽司。
我十分確定在我睡著前沒這東西。所以,是莫非空在我睡的時候拿進來的囉?這代表他不生氣了吧?不會有人在生氣的時候,還拿食物給氣的對象吃的。
心情豁然開朗,我撇下等著我大快朵頤的壽司往外走。
「空──」還未走到走廊與兩廳的交會點,我就先出聲喚到。
當我停在交會點,準備搜尋他的身影時,莫非空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晚餐在你房裡。」順著聲音,我面向客廳。
昏暗的燈光下,莫非空持著書靜靜坐著。「我有看到啊。」邊回話,我邊到他身旁坐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一坐下他就馬上起身要離開,好像我是致病菌或有毒生物一樣,避得快又毅然。
「喂,你該不會還在生氣吧?」我問。
他頓了頓,「我本來就沒生氣。」回答完之後又繼續走他的。
現在我才知道莫非空固執起來比我還厲害,明明一副不爽樣卻又不承認,面部表情猙獰又還一直說沒什麼。我看得好想拿個東西砸他,萬分希望可以把他那顆腦袋中的固執給砸爛。
「是是是,你沒生氣,你只不過是不爽我而已。」我學乖了,不在後面拉他,我直接掠過他身邊,堵在他門口,叉腰橫豎就是不讓他進去。
他停下看我,我也回看他,他眉一皺,回我:「我沒不爽你,你要亂想隨你,但是請讓開。」
不曉得我現在揍他成功的機率有多少,他說得話讓人火氣不上來也難。「不讓,你要嘛就給我一個你變得怪裡怪氣的理由,要嘛就今天晚上和我耗在這。」
「隨你,反正我也不一定要回房間。」
莫非空說得乾脆,頭一撇,掉頭又走回客廳,迅速得讓我傻眼。
我反射性要追到他旁邊坐,腦中卻浮現剛才過去之後的情景,我估計,如果我坐過去,他八成會飛也似的衝進他房裡。我只好站在通道口,問:「你既然不想理我,幹麻還幫我弄晚餐。」這算是個疑惑,也算是想逼他現出原形。
24
莫非空給我搞沉默,他拿著書在那裡猛看,擺明了不想回答我。我心裡不是滋味,不能忍受對他來說,我比一本書還不重要這件事。
我伸長脖子,探頭想好好了解究竟是哪本書,以後方便我銷毀,但客廳燈光實在暗得可以,會在這種亮度看書的人恐怕是想把自己弄近視。基於體貼與關心的心理,我隨手按幾下開關,讓室內一片光明。
然後我發現一件可笑的事,「空,你反著拿書怎麼看?如果不能專心就不要看了吧。」
「我最近在練反字,所以書拿反是為了看筆法,不懂就別亂講話。」
服了他了,這樣他都能掰,還說得一副他對我錯。「知、道、了。反正我就是什麼都不懂,所以可以請全知全能博學廣視的莫非空莫大人幫我解惑嗎?」累,難怪我討厭古代的東西,這麼文謅謅的。「快告訴我,你幹麻幫我弄晚餐。」
「……」
「說不出話?不說我就當你是脾氣過了,想跟我道歉又拉不下臉,所以才用這種滿懷柔情的關心來告訴我『你不生氣』囉。」我微笑。
莫非空臉色頓時變得很詭異,好像看見瘋子一樣。即便如此,他終於還是開口了,儘管講出來的東西讓我的好心情又往下沉。「自以為是。帶你出走的人是我,我再怎麼不想理你也要負起照顧你三餐的責任,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只顧心情其他什麼都不管。」
說得好像都是我的問題一樣,我不負責任、我愛耍任性、我自以為是,他罵得還真順。「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想理我?」我要理性,不可以被他影響。
「……」
又不講話了,他到底是想怎樣?我問的問題真的有這麼難回答嗎?還是因為我是本人所以不好直接批評?「莫非空你說啊!」
「沒有為什麼。」
「你很盧耶!哪有人什麼原因都沒有就會突然討厭起某個人!你平常不是挺乾脆的?今天在那裡扭扭捏捏的幹啥!」氣死人了,我好想一巴掌就給他過去。
可是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他真的說他討厭我、不爽我,覺得我煩……我會難過吧?
應該是一定會的,我現在光想像他這麼講的畫面,就抽痛個半死了。
「我沒討厭你。」莫非空看著我。
喔喔,我真是太感動了,還好他沒乾脆的說那堆我剛才想到的話。
「只是你常搞得我很煩,我不想被你弄得整天心神不寧。所以,以後請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再看到你裝可愛耍幼稚。」
他在講完之後,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的神情豁然,轉頭回去看他自己的反書,完全沒意思繼續理我。
他這麼說,等於是明白的告訴我他討厭我了,只不過他表面上說的比較隱晦而已。
張口、閉口,閉口、張口,反反覆覆,猶豫遲疑,但我終究是沒發出任何聲音。喉嚨很乾,水分不受控制的往上移。
聽他說討厭我的後續比我想的還過,我不只心裡難過,連靈魂也在抽痛。而我向來也不會忍,怎麼難受就怎麼哭。
冰濕的感覺滑過臉,筆直滴上我扶著沙發椅背的手。他的自在無謂,對比我的感受;環繞他的光亮,對比我現在深深渴望的黑暗。
逐漸,不知不覺,我縮在椅背後。那陰影覆蓋了我,那靜冷籠罩了我。
閉上眼,將頭埋在屈起的雙腳中,我想,這個翹家之旅肯定是要結束了。總不能,房子的主人討厭我,我還死皮賴臉的繼續纏著吧……就算我很想也不行。
討厭討厭,莫非空好討厭,讓莫非空討厭我的我自己也很討厭……
吸了吸鼻子,我繼續縮在影子下哭。要是眼淚和心情可以自己控制就好了,這樣我至少可以笑著對莫非空說抱歉,說對不起我麻煩了他那麼久。
「唉……」一聲歎,不過不是我發出來的。
我露出半隻眼,那半隻眼看見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前方的莫非空。然後,我把眼睛埋回原位。這不是故意哭給他看,要知道,我也很想看著他的臉,可是很可惜,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噯,你別哭了。」溫暖的感覺環住了我,柔和且熟悉的嗓音這麼安慰著。
正常來說,我聽見他這樣說應該就不會哭了,但在我聽他說討厭我之後才聽見這種安慰,我覺得他根本就只是在同情我,只是因為責任感而敷衍一下我而已。
「乖……別哭了好不好……」
「走、走開!你不是……不想理我!不想理我就、就走開啊!你走開!」我推他,不過沒把他推走,力氣比不上他。
「你先別哭我再走,你哭我很難過啊。」
「你難過關我屁事!不需要你同情!」可惡,說什麼我不哭他才走,那我哭到死好了,讓他永遠都走不開。
繼續抵抗,我又搥又打又推。
莫非空沒抓住我施暴的手,只是又嘆氣,「我沒同情你啊……」
「我也不需要一個討厭我的人的關心!」
「笨蛋賢,我什麼時候說我討厭你了?」
我咬他的手一口,「剛才。」真可惡,他居然只有臉皺了一下,手都不鬆開。
莫非空歎了第三次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有沒有搞錯,我才想嘆氣,無緣無故被人嫌,想反罵還罵不出口。
「總之,你別哭了,我不可能討厭你的。」
糟糕,就算他那麼說是在敷衍我,我也被他說得心情好了很多,我怎麼老是被他牽著跑。「可是……你心情不好……你以前心情不好,都是因為我做了讓你討厭或生氣的事……」
莫非空表情十分無奈,他摸著我的頭,說:「我發誓我沒生你的氣也沒討厭你,不然我就讓你打到開心好不好?乖,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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