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下午，目送丹恩離開艾勒城之後，三天來始終跟在後頭卻不發一語的布烈格突然叫住我。
「……怎樣？」我承認我很記仇。
三天前他故意要趕走丹恩的行為，到現在我一想起來還是很不高興。
「……抱歉。」
我轉頭看著布烈格，那張冷硬的臉就算是道歉也依然面無表情。「……」
他好像只有在非常生氣的時候，表情才會有比較大的變化。
「我只是單純看那傢伙不順眼。」布烈格輕描淡寫地說著：「既然你很喜歡和他相處，之後有機會再看到他的時候，我會稍微克制一下。」
「也不到很喜歡的地步。」我撓了撓頭。「哎，丹恩只是個剛好適合提供我一些幫助的人而已。」
「你高興就好。」布烈格聳肩，彷彿真的不介意了。
不過，我想他現在神態稍微輕鬆了點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丹恩已經走了吧？否則，我相信他可能還是會擺著比面無表情還要僵硬的死人臉來和我說話。
「喔。」我也跟著聳肩。「那就這樣吧，對了，我之前不是說要去黑森林嗎。明天走如何？」
布烈格挑眉。
「今天我需要補個眠，明天早上稍微整理一下行囊就可以出發了。」
「你只要帶好你的採集和存放工具就行了，你剛剛才把你慣用的儲物戒指給了那傢伙不是嗎？不要忘記帶上一個新的。」
「安心啦，這種事我不會忘的。」
出門蒐集材料卻不帶儲物空間的蠢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布烈格真是擔心太多了。
「那你回去好好睡一會吧，我去準備其他東西。」
「嗯？準備什麼？」
「生活用品。」布烈格看了我一眼。「你難道只打算帶著你的寶貝鍊金工具和幾包乾糧就直接上路嗎？」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不然呢？到野外蒐集材料不需要過得像度假一樣吧，帶好的必需品就行了。」我拍拍布烈格的肩膀：「你也該休息一下，這幾天你也一直陪在旁邊沒什麼睡不是嗎？」
「不累。」布烈格淡道：「我這人喜歡享受，準備齊全點，到野外也能過得比較舒服。」
「……好吧，隨你。」
我也不是排斥享受……只是覺得麻煩而已。
所以，他真的不需要那麼認真地盯著我看，我又不會反對。
「記得早點回來。明天早上八時出發，所以晚上十二時前你一定得就寢，聽到沒？」
「盡量。」
我挑眉，看著布烈格。
「……好。」
聽見我想聽的答案以後，我朝他揮了揮手，一個人回到鍊金塔裡。
三天平均下來，我每天大概只睡了兩、三個時點。
進行研究時，我幾乎不感覺疲憊，但一閒下來以後，我卻覺得我的腦袋裡養了一隻飢餓的吞噬蟲，而這隻蟲正張開漆黑的大口，不斷地啃食我的意識，期望我昏迷。
「唔。」
我揉了揉眉角，看了房門右方的浴室一眼。
「算了，睡醒再洗吧。」我幾乎是以飛撲的姿勢趴上我柔軟的床舖，並抓起腳邊的被子滾了一圈將整個人裹進被單裡。
「……預防萬一。」我伸出手，抓過放在床頭的通訊裝置，塞了一個劣質低級魔晶進去。「托托。」
「是的，老師？」通訊裝置那頭傳來稚嫩的嗓音。
托涅拿‧蘇柏菈拓是負責這一座鍊金塔的……中階魔法師兼鍊金學徒，也是我的弟子。
老實說我不太懂這個小傢伙腦袋裡在想什麼，一般來說，沒有人會想要同時擁有法師與鍊金師的正式資格──那在多數法師與鍊金師的眼裡不代表天才，而是愚蠢。
法師和鍊金師的進階考試內容，除了測驗精神力與魔力數值以外，根本是完全不同的。
能夠同時發展兩邊的資格的確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強悍，但是，證明之後呢？法師與鍊金師在大陸上的地位與權力沒什麼不同，而且兩邊的工會並沒有限定法師不能研究鍊金術、或者鍊金師不能使用魔法。
所以大多數對鍊金術有興趣的魔法師都會從市面上、各地圖書館，或者其他鍊金術師那裏蒐集鍊金相關的法陣、配方等等來自行研究，根本不會特地到鍊金工會來學習並且登錄資格。
我曾經問托涅拿為什麼想獲得鍊金術師資格，但他只是靦腆地笑著，沒有回答。
我也曾問他，他的法師導師怎麼肯讓他整天泡在鍊金塔裡。而他告訴我，他已經和他的法師導師協定了一些條件。並趁機反問我，能不能指導他的鍊金術。
「我真的很想學好鍊金術，但碰到了一些困難……」他當時這麼說。
而我……答應了。
老實說，我覺得任誰對上托涅拿那像是小狗一樣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神，都會不忍心拒絕他的請求。
「明天早上六時叫醒我。」我對著通訊裝置另一頭的托涅拿說到。
「好的。」托涅拿停頓了一下，突然道：「老師，祕里老師說我該回去進行晉階考試了，他希望我後天回去。考試大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嗎？」
伊‧祕里就是這小鬼的法師導師，也是個頗負盛名的天才青年，不過比我老了幾歲，哈哈。
「喔，可以。我這段時間要離開艾勒城一陣子，大概一個月吧，你不用急著回來。」
「老師要和忒托那大人一起出門嗎？」
「嗯。對了，等我回來以後會看看你的學習狀況，你也該晉升正式的鍊金術師了。」
「好的。」
講著講著，我開始陷入意識恍惚的狀態，於是我結束與托涅拿的通訊，進入夢鄉。
隔天六時，托涅拿果然非常準時地敲門叫醒了我。
而當我洗漱完畢、準備好出門該帶的工具與雜物後，時計的指針正對準七時半。
「叩叩。」我走到隔壁，敲響布烈格的房門。
沒有任何回應。
「……」我到底該進去叫醒他，還是乾脆順其自然等他自己醒過來呢？
我站在房門前猶豫了十分度，眼看再過三分之一時，指針就會指到原先預計的出發時間，我苦著臉，抬手再敲了一次門──鍊金術師與法師的最高原則，嚴謹、果敢、恪守紀律。
天殺的我真的不了解果敢跟恪守紀律為什麼是鍊金術師的最高原則，這聽起來明明就該是衝在戰線前方的戰士或騎士們的守則才對。
「老師？」
「嗯？」我轉頭，看見托涅拿正拿著我的早餐站在我的面前。「噢，謝了。」
我咬著乾吐司片、接過溫熱的牛奶，舉起手搭在門把上，正打算直接開門進去叫布烈格時，我突然瞄到納悶地站在一旁的托涅拿。
欺負可愛的小孩是罪過，不過，嗯……人總是會對自己好一點的，對吧？何況弟子就是用來幫老師解決困擾的嘛。
我收回手，拿下咬著的吐司，面帶笑容地轉向托涅拿：「托托，我突然想到有幾樣東西漏放進行囊，我需要去找找，你幫我叫醒布烈格，讓他等會兒直接在一樓等我。」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
「可以嗎？」
「好的，老師。」
我再次叼起吐司、空出一隻手來，揉了揉托涅拿蓬軟的頭髮後，愜意地躲回自己的房間裡。
「願元素之靈原諒我的自私。」默念的同時，我以精神力連接了外頭的監視法陣，並迅速在牆上繪製出顯影法陣。
當一切完成時，托涅拿才剛踏入布烈格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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