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砂】 第七章（下）

　　「還有進行騎士團的登錄。」布烈格比了比胸口的徽章給我看，並道：「放心，騎士團不忙，三餐不會忘了帶來給你的。」

　　看他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氣到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但布烈格完全不受影響，自顧自地繼續講著：「前天你跑回鍊金塔蒙頭就睡，我向人要了點迷藥，好讓你睡得更安穩一點。接著用一個準備好很久的傳送卷軸，就把你送來了。」

　　「在鍊金塔裡出現傳送的魔法波動，尤其是在你那裏出現，很正常不是嗎。」布烈格唇角微勾，可是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聽他這麼講，我不禁覺得老愛用傳送當作代步方式的我簡直是愚蠢至極。

　　「我不希望你離開這裡，所以用了點方法限制住你的魔力和精神力，不過你放心，這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害。」

　　「怎麼，用的方法太齷齪所以不敢告訴我？」我忍不住諷刺到。

　　布烈格盯著我，沉默了一陣子。





　　在我快要受不了他的目光時，我終於聽到他開口：「在你心裡，我是這樣子的人？」

　　他的嗓音沉了許多，完全不打算掩飾般地、大方地展現出他的憤怒。

　　「不是。」我回答得很快。「所以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無聊的行為。」

　　剛醒來那時，我想盡了所有我認為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甚至連托涅拿都曾被我懷疑。

　　唯獨布烈格。

　　我唯一沒想過的就是布烈格。

　　「你到底怎麼了？」我問到。

　　即使他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我仍然試圖冷靜地去了解他的所作所為，期望能夠藉由努力來維繫住彼此的關係……

　　「我怎麼了？」布烈格低喃。「你真的不明白？」

　　「……」我微張開嘴，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這句話。

　　布烈格眼神直對著我，那熾熱卻帶著壓抑的目光讓我難以喘息。

　　我……不是不明白。

　　只是不能理解。

　　「你很遲鈍。」布烈格緩慢地對我說：「但，你不傻。」

　　「……」

　　我很想反駁我並不遲鈍。

　　但看著布烈格，反駁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我和你一起長大。」布烈格說話的語調十足平穩，和他的眼神截然相反。「你十六歲晉級成為鍊金大師，就在你為了自己打破鍊金大師晉級年齡紀錄，興奮地抱著我又叫又跳時，我終於發現我喜歡你。」

　　十六歲？這麼久？

　　「三個月前，你三十一歲。在這十五年間是我不夠有勇氣，不敢把感情表達出來。」說到這裡，布烈格突然頓了一下。

　　這段十分短暫的沉默，讓我感到非常尷尬。

　　「呃，抱歉？」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

　　……老子幹什麼道歉？

　　「我一直覺得，你的眼裡一輩子只有鍊金術也無所謂。」布烈格彷彿沒聽見我說的話一樣，突然又說了下去：「只要你不會被其他人吸引，不會有其他人能在你身邊陪你就好。」

　　「只有我，是你最看重的人就好。」

　　「奇。」布烈格盯著我，面無表情。「你能夠明白了嗎？」

　　我退了一步。

　　「你能明白……我怎麼了嗎？」

　　布烈格的語調變得極其輕柔，輕柔得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慄。

　　我不能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就、就算……就算我和其他人來往得比較密切，但也只有你是……」我猶豫了一下子。「對我來說，就只有你是沒有人能取代的……親人啊。」

　　親人這兩個字，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我是以最誠摯的心情來說出這句話。

　　但布烈格很顯然沒有感受到我的真心。

　　也或許是……這樣子的真心更深地傷害了他。

　　「親人？」布烈格冷笑了聲。「也是，你最遺憾的就是沒有血緣上的親人。如果今天沒有那個人，我聽到你說這句話確實會非常欣喜，因為這證明我在你心裡的地位沒有其他人能比得上。」

　　「但我與你……畢竟沒有血緣關係。」

　　說著，布烈格向我跨了一大步。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卻因為踏到床的側板而坐倒在床緣。

　　布烈格俯視我，低道：「這段時間我常想到……當那個人逐漸了解你、與你熱戀之後，你們就會開始一起生活、不管碰到什麼事就會共同進退，就像一開始的我和你一樣。」

　　「然後那個人在你心裡的份量就會越來越重，從有他陪著也不錯的感覺，逐漸將他視為不可或缺。」

　　「然後他必然會跨越你的界限，從你的朋友、情人，變成你的親人。」布烈格看著我，嘴唇一張一闔地吐出六個字：「最後取代掉我。」

　　我怔怔地看著布烈格彎下腰、向我伸出手，他將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十指緊緊地扣住我的肩膀，抓得我疼痛不已。

　　「奇。」布烈格輕道：「你能感覺到我的憤怒，與我的痛嗎？」

　　我默然不語。

　　「我不會讓他奪走你。」他說。

　　「好好待在這裡，想要什麼就告訴我，我會盡力滿足你。」他鬆開手，退了幾步。

　　我終於得以喘息。

　　「……什麼時候能讓我離開。」我問到。

　　我絕不願意一輩子就被關在這麼個小地方裡面，如果布烈格真有這樣的打算……我也只能以生命來表示抗議了──雖然我極度珍惜生命。

　　「我知道你怕悶。」布烈格平靜地說：「所以我會盡快找到他，殺了他。」

　　「……什麼？」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能夠恢復原狀。」布烈格看著我，認真地道：「我承認我看不透他的實力，但無論如何，我想我至少能拖著他同歸於盡。」

　　「我討厭他，只要能讓他遠離你……就算要提前回歸神的懷抱也無所謂。」

　　我瞪大著眼，完全不敢相信布烈格會有這麼瘋狂、不可理喻的打算。

　　和這打算比起來，把我關在這裡都不算什麼了！

　　「不准！」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個大步衝上前、揪住布烈格的衣領咆嘯：「你把生命當做什麼了！」

　　但布烈格完全沒理會我。

　　「你放心，我有交代托涅拿。」他拉開我的手，逕道：「他知道你在這裡。如果我死了，他會來放你出去。」

　　「等等！你給我等──」

　　我還來不及思考布烈格最後說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想著要先攔下布烈格的腳步，打消布烈格那激進的念頭。

　　但……我一個失去可運用的魔力與精神力的鍊金術師，怎麼可能阻止一個長年來都在鍛練肉體的騎士的腳步呢？

　　「這、這傢伙！」

　　我氣急敗壞地瞪著那剛結束一次傳送功能的傳送陣，恨不得將它拆了！

　　直到我想到丹恩才剛離開不到半年，還要很久才有可能遇上布烈格時，我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只能在這段時間想辦法勸布烈格了。」我嘆了口氣：「為什麼我這個被限制行動自由的人，得想辦法去勸解綁架犯呢……」

　　老子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