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ean Deep】 第三章（下）

　　「你開心就好。」

　　在布烈格說話時，托涅拿偷偷看過去一眼，卻正巧對上布烈格的視線。突如其來的眼對眼，嚇得托涅拿趕緊將目光再移回奇身上。

　　他堅持道：「當老師的助手本來就是該做的事情，不算數的。」

　　「不用算得這麼仔細。」

　　「老師──」

　　「……好好好，你開心做就做吧。」奇聳肩：「每座鍊金塔的一樓大廳最多可以配置兩名人員整理各項文書記錄與處理雜事，印象中前幾個月空下來的一個位置還沒有人補，我給你個手信，你直接下去申請。」

　　「謝謝老師！」托涅拿甜甜地笑著，向奇鞠躬。

　　「不用這麼拘謹，放開點說話。就算尊敬老子也放在心裡就好不用表現出來，否則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奇抱怨到。

　　托涅拿偏頭，露出困惑的神情。「我知道了。」





　　他完全沒覺得自己說話很拘謹，相反的，他和奇說話的態度就像和桑說話時一樣，只是沒有太過於任性、放肆而已。

　　「我下去了。」拿到奇寫的信後，托涅拿馬上下到一樓。

　　在遞交申請並等待申請結果的這段時間裡，托涅拿開始回想剛才的那段對話──當然，主要是在回想布烈格的舉止與神態。

　　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全了解這位騎士。

　　「忒托那大人好像只注意著老師一個人呢……」他小聲地自言自語著。

　　雖然他偷瞄布烈格的時候，大多都會對上布烈格的視線，但那都是在他看過去之後才發生的，充其量，只是一個警戒心強的人發現自己被人注意時的下意識表現。

　　而其他時間，布烈格的眼神都只放在奇一個人身上，就連說話也都只是為了回應奇。

　　「所以是單戀？」托涅拿猜測到：「還是我想太多了，忒托那大人只是因為曾經接受過老師極大的恩惠，才成為非常狂熱的追隨者？」

　　托涅拿撐著頭，不知不覺就在接待櫃檯前發起呆來。

　　「小子，你的申請核准了，以後第九到第十七個時點你都得在這裡顧著，該做什麼事等你明天簽到後我會再指導你……小子？小子，你有在聽嗎？」

　　「啊，好、好的，謝謝您。」托涅拿紅著臉感謝後，逃也似地離開了櫃檯。

　　太丟臉了，居然讓人發現他的不專心。回到奇分配給他的房間後，托涅拿仍對這件糗事念念不忘，甚至忘了應該向奇回報一下申請的結果。

　　當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月亮高高掛上燦爛的星空時，托涅拿才終於擺脫那讓他尷尬到想把自己埋起來的心情，踏出房門。

　　「……忒托那大人？」一踏出房門，托涅拿就看到布烈格在會客區中的桌子前，正坐在對著他的房門的椅子上。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向布烈格。

　　走得越近，他就越感受得到那挺直的身軀所散發出的凌厲鋒芒，以及隱藏在深處的穩重。

　　等托涅拿走到桌前，布烈格才伸手推了一把放在桌上的紙袋子，開口說：「你的。」

　　「謝謝。」說著，托涅拿拉開椅子也在桌前坐了下來，並打開紙袋子看了一眼。

　　是肉餅。

　　他非常意外，他想……布烈格應該不是會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的晚餐，而特地等待的人。

　　「是老師請您給我的嗎？」於是，他詢問。

　　「是。」

　　布烈格俐落的回應讓托涅拿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同時，他也感到奇怪。

　　以他目前對布烈格的揣測，如果布烈格只是為了完成老師的交付而等在這裡，理在給他紙袋之後，應該就會馬上離開才對。

　　所以現在……是有話想和他說嗎？托涅拿突然緊張了起來。

　　「請問……您有其他事嗎？」話說出口，托涅拿頓時為自己的開口感到後悔。

　　怎麼那麼不會說話呢？這麼說就像是想趕人離開嘛！托涅拿又想把自己埋起來了。

　　「你對我很好奇，原因？」

　　「啊……」

　　托涅拿沒想到，他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在他的計畫裡，第二步就是要在不引起布烈格懷疑的狀況下，盡可能地和布烈格交談，從中建立起關係。不求讓布烈格馬上信任他，但至少要卸除大半那築的高高的防備之牆。

　　神靈啊，感謝您的厚愛！

　　托涅拿激動地對生命之神傾訴他的感激，但心情的波動影響了他的思緒，讓他的言語也跟著失措。

　　「我、那個……不是，呃……您……」

　　布烈格眉頭微皺。

　　見狀，托涅拿更加慌張。「那、那個……我、我是想說……想說……」

　　想說什麼？

　　一慌，托涅拿連當初在計畫時，練習過許多次的說詞都忘了。

　　布烈格看他結巴許久，也失去等待的耐性，乾脆地起身，轉頭就要離開。

　　「啊，請、請等一下！」托涅拿緊張地跟著站起來，更伸手抓住了布烈格的披風。

　　事後想想，他覺得真的是急迫給了他放肆的勇氣，否則他絕對不會做出如此無禮的行為，讓自己為了自己的無禮，付出小小的代價──驚嚇。

　　「碰！」

　　就在托涅拿抓上披風的瞬間，布烈格下意識地扭過托涅拿的胳膊，將托涅拿按到桌面上。

　　「唔！」

　　在撞上桌面的那一刻，托涅拿差點岔了氣。

　　他的身高還沒開始長，所以他碰上桌緣的並不是腰而是胸膛，而放到桌上的也不是上半身，只有……一顆頭而已。

　　「……」布烈格反應過來之後馬上鬆了手，沉默地看托涅拿紅著眼眶、捂著胸口搭在桌邊。

　　好痛。

　　可是不能哭。托涅拿抿唇，眨了眨眼把差點泛出來的淚給擠回去。

　　他想……像布烈格這樣有實力的人，肯定不會對一個動不動就哭的人有好感，未來也肯定不會相信這樣的人能夠成為助力！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拉你衣服的。」在接續回上一個話題前，托涅拿首先道了歉。

　　「……」

　　「我、我其實是對您的徽章感到好奇，因為，我也是生命之神的信徒。」他說著，語調卻免不了變得斷斷續續的──剛剛那一下，實在撞得太狠了，讓他現在講話都還覺得胸口有點疼痛。「請問，您在神殿裡……擔任什麼職司呢？我很想知道神徒以外的職業者，在神殿裡都會做些什麼？」

　　「你，信仰生命之神？」布烈格質疑到。

　　托涅拿認真地點頭，毫不畏懼地與布烈格對視。

　　布烈格卻冷哼了一聲：「法師，是最固執的無神論者。」

　　「絕大多數的的法師確實是那樣。但是……我想，我就是極少數有著信仰的法師。」

　　托涅拿微仰頭，看著那背光的高大身軀，虔誠地說著。

　　一分度後，布烈格暫時相信了托涅拿的說詞，開口道：「……我是自由信仰者。」

　　「咦？」托涅拿面露驚訝。

　　所謂的自由信仰者，指得是那些已被授予信仰徽章，卻沒有通過神殿考核，不能接受神殿職司、不能領用神殿津貼的職業者們，而這些職業者也不能插手神殿事務或參與神殿會議，只擁有可以接取神殿發布的高階任務的資格。

　　「連像大人您這樣厲害的人都無法通過神殿考核嗎？」托涅拿不解地問。

　　「我通過了。」

　　「咦？那，為什麼……」托涅拿更疑惑了。

　　但布烈格沒有回答，只是眼神平淡地看了不遠處的某個房間一眼。

　　「喔……」托涅拿傻傻地點著頭，表示自己已經懂了。

　　和布烈格的對話進行到這裡，托涅拿也差不多將初步的信仰話題講到了盡頭。

　　於是，他像布烈格道了晚安，並看著布烈格走進奇的研究室。

　　在門打開與關上間，他瞄見奇正專注地操作著鍊金台上的某樣東西；也觀察到在這期間，布烈格無論是開門的動作或走進去的腳步都放得極輕。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動作一重，就會打斷裡面的人的思緒。

　　緩緩的，門關上了。

　　會客區失去了研究室內的光，在靜寂中再次恢復黯淡。

　　托涅拿一個人坐在會客室裡，看著研究室的那片門板，突然感覺孤單。

　　而他手中那明明還有點溫度的肉餅，彷彿也在剎時變得冰冷。

　　「兩個人……好好喔。」托涅拿不自覺地喃唸出口──極小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