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第一個變化,就是布烈格的行蹤。
那天之後,整整過了一個星期,托涅拿才看見布烈格踏出房門。但布烈格踏出房門之後,出現在鍊金塔裡的時間反而越來越少。
一開始,只是早晨與下午的時候不在;兩個星期過去後,一個星期內會有二至三天連晚上都不回到鍊金塔;又一個月過後,甚至變成一個星期只有二至三天能在鍊金塔內見到布烈格。
「托托,布烈格在哪?」
「忒托那大人出去了……要幫您找他回來嗎?」
「……不用。」
第二個改變,是奇對布烈格的態度。
那天之後的頭幾天,奇很頻繁地找布烈格,彷彿是想和布烈格解釋什麼。
托涅拿非常好奇,因此非常關注兩人的對話。但是觀察幾天之後,他發現兩人的對話幾乎沒辦法超過十句──通常都是奇被布烈格的冷臉氣到,忍不住轉身離去。
「忒托那大人,您不和老師好好談談嗎?」
某天,托涅拿趁奇不在的時候,向布烈格問到。
發現布烈格和奇的關係不如以往時,托涅拿的內心曾經竊喜過,可是喜悅過後,他反而比之前更加擔心。
以布烈格對奇的執著程度來說,他並不認為布烈格會持續對奇不理不睬。
他甚至覺得,布烈格現在的表現,只是在壓抑心裡那變得比以往更加狂烈的感情……
「不用。」布烈格回得冷淡,但至少回應了托涅拿。
托涅拿張口,下意識想勸說什麼,可是嘴巴張開後,他卻突然覺得不對勁。
為什麼他要勸布烈格和奇溝通?
矛盾的心理,再次衝擊他的意志。
如果他選擇繼續勸說,那就是為了幫助他所追隨的人、為了瞭解該怎麼為那人清除障礙、為了讓他的信仰之源能夠達成追求,而付出自己的心力。
可是,他又希望停止繼續和布烈格談論奇……他想要一個機會。
與布烈格相處越久,他就越被布烈格的性格與作風給吸引。
他佩服布烈格的堅定,因此希望自己也能夠像布烈格一樣,將堅持做到不受他人影響的程度;他更崇拜布烈格的努力,因此他每一分度都不敢懈怠,極盡所能地追求著能力的躍升。
但他最認同的,卻是布烈格的自主與固執。他認為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他認為自己能夠為自己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他能為自己承擔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可是他卻還沒有辦法去說服或要求他的……長輩們,接受他的自主與固執。
所以,他越感受到自己的短處,就越無法忽視布烈格在他眼中的光環。
他越無法忽視布烈格,在意的心情也就越無法自拔。
「那……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您的嗎?」
托涅拿不願意虧待自己,也不願意拋棄信仰。於是在猶豫過後,他折衷了說詞。
「有。」
布烈格彷彿早就有此念想般的,迅速地給出肯定的回覆。
這一來,反倒打亂了托涅拿的設想,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本來以為布烈格會拒絕,因此還在詢問之前,特地想了幾種說法,想藉此向布烈格好好表示……
「我該做什麼?」
迎著布烈格灼灼的眼神,托涅拿選擇了最直接的答覆。
「跟上。」
要去哪?托涅拿疑惑地想著。
他跟著布烈格的腳步離開鍊金塔、邁往艾勒城的傳送陣,然後,在布烈格的指示下,跟著傳往萊安德斯城。
這幾乎證實了托涅拿所聽到的傳言。
傳言說,布烈格和奇鬧翻了,不打算繼續留在艾勒城,而且已經向生命神殿主殿提出申請,只要通過考核,就會離開東十二號鍊金塔、進入神殿騎士團。
在今天之前,他是堅決不相信的。
他是除了布烈格之外最了解布烈格對奇的感情的人,也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如果他是布烈格,就算吵翻了,他也寧願想辦法去恢復關係,就算彼此之間再也談不到半句話,他也要賴在喜歡的人身邊,看著……也好。
可是……布烈格現在居然來到了生命主殿所在的萊安德斯城?
托涅拿沒有急著發問,只是跟著布烈格穿過大街小巷,來到西城區較偏僻的一處,走進一間外表看起來簡約、佔地卻不小的房子裡。
他探查了一下,發現房子在中央區域被劃分得不太尋常。
那像是一個挑高的大廳,廳兩側各有一扇門,可以通往後頭的小空地。但突兀的是,大廳的後側有四面異常厚實的牆,隔出了一個房間大小的空間。
「這是……」
托涅拿跟著布烈格走到那個大廳裡,停在地上有安置傳送陣的那面牆前,並跟著布烈格,踏進那個傳送陣,來到一個……房間。
像極了奇在鍊金塔的布置的一個房間。
「你覺得怎麼樣。」布烈格開口。
那語氣,並不像是在詢問托涅拿的意見,因此托涅拿保持沉默。
果然,布烈格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說到:「壓制魔力運轉、限制精神力調動的魔法陣,會不會?」
「不會。」托涅拿擔心布烈格覺得他沒辦法幫上任何忙,於是補充到:「但我在祕里老師那裡好像有看過。」
「看得懂嗎?」布烈格沒有深究,反而遞給托涅拿一捲紙。
「……」
「複合式限制法陣,聽說魔導士就能完全掌握並繪製。」
托涅拿對上布烈格冷靜卻又帶著一絲陰鬱的眼神後,有些慌張地將視線轉移。
他再次看了房內的擺設一圈,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他沒有先對布烈格的話做出回應,而是說出他的猜測:「這是要用在……老師身上嗎?」
布烈格沒有說話,只是維持著剛才的靜默,注視著托涅拿。
「我……」
托涅拿非常猶豫。
奇畢竟是他的老師,作為學生,卻幫助他人做出對老師不利的事情,不只是犯了鍊金工會的規矩,也犯了特雷斯大陸絕大多數工會的忌諱。
而且那也違背了他從小所接受的觀念與教導,光是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就不一定過得去。
但……
這是布烈格第一次需要他幫忙做些什麼……
托涅拿偷偷瞥了布烈格一眼,卻發現布烈格看著他的神態,和剛踏進來時一模一樣,沉著、堅定。
「您不擔心我去告訴老師嗎?」托涅拿一時衝動地問到。
布烈格的神態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平淡地反問:「你會嗎?」
不會。
托涅拿忍住腦海裡蹦出的兩個字,沉默地盯著布烈格,試探著布烈格的反應。但布烈格就只是看著他,像是非常確定他會怎麼回答一樣,不慌、不躁。
「您為什麼相信我?」托涅拿心突突跳著。
這次的問話,並不是衝動下的莽撞。
他相信布烈格早就察覺他的情感。布烈格並不遲鈍,只是對此毫不在意,所以毫無表示。所以他想要趁這個機會、趁這個布烈格願意多說的機會,將自己攤開在布烈格面前。
他不求布烈格回應他的情感,只希望能讓布烈格正視他,至少,不否定、不排斥他的追隨。
「我,有看見你。」
托涅拿垂眸,忍住心裡的激動,回到了兩人一開始的話題:「這個魔法陣是利用被限制者本身的魔力節點,來將被限制者本身的魔力吸收反饋到陣中,支持魔法陣的加固與累積,所以只要一開始繪製時的魔力能夠應付繪製的過程,就可以限制住比我強大許多的人──前提是被限制者在魔法陣繪製途中,沒有反抗的行為。」
「你只需要在這裡,負責繪製魔法陣,使它生效。」
托涅拿重新對上布烈格的眼神,確認布烈格的堅定後,低道:「我有碰過類似的結構,請您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來熟練。」
「可以。」
最後情況會發展成怎麼樣,托涅拿已經不在乎了。
從布烈格眼裡,他知道,他之前想得太多、太多。
布烈格的信仰,是為了堅定地追隨在奇的身邊,所以布烈格所做的事情,一定都是為了讓他自己能夠繼續跟隨著奇。
托涅拿的信仰雖然和布烈格很相像,卻有著微妙的差別。
他的信仰,就是堅定地追隨布烈格的腳步,只要是布烈格想做的事,就是他必須完成的事……
所以,他何必管自己的期待如何?
何必為了自己的感情,煩惱是否該為布烈格的盼望效力?
「我,不會讓您失望。」
就算做的事情會讓他對奇感到愧疚、會讓他為了感情的矛盾而痛苦,那都是他願意承擔的事情。
他,願意對自己的信仰付出他的所有。
「但是,如果可以……」
兩個月後,完成布烈格的囑託的托涅拿,一個人坐在神殿的祈禱室裡,對著莊嚴的神祇浮繪祈禱:「如果您認為我更適合忒托那大人,請您給我一點機會,讓我能從他的眼前,走到他的心上。」
「請您賜予我更大的能量,讓我能夠減輕他的痛苦、承擔他的重量。」
「偉大的,神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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