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9日 星期四

【藏鋒】 二十三



  俞賢愣了一下子,才反應過來離然的話,沒好氣地拍了離然額頭一記:「這算什麼趣味事,還有,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有龍陽之興?」

  「咳……我覺得這事挺有趣的啊。要不是意外湊上了,我還不知道凌杉冷漠的樣子下面,其實有滋味得緊。」

  見離然說著說著就忘了分際的樣子,俞賢好笑地搖了搖頭,拉過被子躺下:「我先歇一會,明遠回來的時候,你記得叫醒我。」

  「喔,好。」離然答應。

  「至於凌杉和你的意外事……」俞賢瞥向離然,低笑了幾聲。「你晚上自己慢慢回味吧。」

  離然尷尬地搔了搔頭,轉身替俞賢將行裝稍微收拾,見俞賢睡著後,方悄聲而去。

  興許是連日車途累著了,俞賢睡得極沉,連有人進出房裡都不知道。直到緩過疲勁、一覺睡醒後,才訝然察覺身旁多出一個人。

  「什麼時候回來的?」俞賢問到。

  他在搬開明遠擱在他胸前的手臂時,不巧弄醒了明遠。





  「天剛黑的時候回來的。」明遠躺正了身,瞧見窗外微微透的光亮,笑道:「本來只是想瞇個眼,沒想到就過了好幾個時辰。」

  俞賢坐起,想到離然今天會取東西回來,於是打探問:「你今天,是留在宅裡休息麼?」

  「我倒想。」明遠跟著起身,打了個哈欠,狀似無奈地歎道:「可惜,到祭天之行前,恐怕連小憩都難找著時間了。」

  「我能幫上什麼?」俞賢隨口又問。

  「等著吧。」明遠輕撥俞賢鬢髮,俯頭,湊著俞賢耳邊低道:「最後這一個段子,你看著就行。」

  看,就行了麼?俞賢不置可否。

  明遠以為俞賢又因往事傷神故未回話,亦沒在意,同俞賢一起用過早膳後,便離開宅子忙碌去了。

  「離然,去將東西取回來吧。」

  見時近巳時,俞賢隨即打發離然出門。

  會是什麼消息呢?

  俞賢揣度著,卻沒有半分頭緒,然而,他偏偏因這還沒有頭緒的事情,心生忐忑。

  好不容易等到離然回來了,俞賢一見離然手頭上揣著個油布包著的包裹,便皺起眉頭。

  這未免太惹眼。

  「以前那邊送消息,都是這樣的?」俞賢邊揭開油布,邊問。

  離然搖頭。「頭一回,我拿到時也嚇了一跳,早知道就帶個什麼去裝著,掩人耳目。」

  「算了,料想旁人也不會多注意;若真是有心人,你就算手裡拿的是吃食,他也會懷疑。」

  俞賢拆開包裹後,見到裡邊放的全是書信、紙條,便隨手揀了最上頭的一張,拿到眼前且看且唸出聲:「思量過後,覺弟之憂慮甚是,無論為公、或為兄之私情,俞氏一門確有礙處,當……除……」

  「大人,這是……」

  俞賢抬手,打斷了離然的話,望著空處沉聲吩咐:「離然,去外頭守著。」

  離然見俞賢抬起的手抖著,不由得擔心道:「大人,您還……」

  「出去!」

  「……是。」

  見離然離開,俞賢這才將目光挪回桌上的一落書信之上。

  他強裝鎮定地翻過所有信箋,卻發現,除了墊在底處的一紙文書外,盡是明遠的筆跡。

  是挑撥麼?

  俞賢怕自己失去冷靜,所以,沒敢先看那些興許是出自明遠的書信,而是抽出最底處的那張紙,一字一句地仔細看了起來。

  「聞君欲得昔定國公一事中物,雖只集得部分文書,卻能暫且供君賞閱。余知君尚有疑思,卻未至相見之刻,待到八月九日午時正,福臨飯館三號間,靜候君駕。」

  「八月九日,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但……為什麼是八月九日?」

  俞賢扔開信箋,揉了揉額角,眼一瞥,見著桌上那還等著他「賞閱」的文書,心便更發煩悶了起來。

  「俞氏表親上奏監理北郡之疏失文書,已盡數攔下焚毀。」

  「轉運司已安排妥當,逢俞府門下鹽鐵使操辦事務,必從中轉移些許運往西關。」

  ……

  「業已造得西關往來書簡,此付於弟,望弟妥善安排。」

  ……

  「大理寺已打點妥當,屆時審問必不會出錯。」

  「為避耳目,送審數日兄必得守步府內,援救一事,請弟務必上心,兄感激不盡。」

  「唰──!」

  俞賢忍著看完了全部的紙柬,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氣得將桌上東西掃落在地。

  「大人?您──」

  離然擔心地向裡頭望,卻讓俞賢給打發了。

  「……沒事。」俞賢重重地呼出口氣,沉著臉離開桌前,蹲在地上收拾起散亂的片片薄紙。

  「大人,我幫著收拾吧?」

  離然擔心俞賢的不妥,但俞賢只是搖頭。

  「不用,你守著就好。」俞賢說得十分堅決,離然最後,自然只能聽從。

  如果可以,俞賢壓根不願意自個兒收拾。

  那一片片的紙明明薄如雪片,可在他收拾時,卻恍如千斤重墜般,一個接著一個地壓在他心頭上,壓得他難受至極。

  每揀拾一個,他便會想一次,紙上黑字是否真為明遠所寫?

  每收攏好一簇,他又會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間,多煎熬一次。

  「離然,寄放回信莊裡頭,開一個月的存櫃。」收拾好之後,俞賢想也不想地把所有東西都包回原樣,又多拿了個盒子把包裹裝著、鎖起,交給離然。

  「大人,這裡頭的東西到底……」

  俞賢不想和離然多談,沒等離然說完話,就開口打發了人:「等我想明白就告訴你,快去。」

  這件事關係不小,俞賢知道,以離然的性子要是曉得了,不管事情是否證實,肯定會先擺出臉色來。但是……這麼下來,便會在這多事之月裡再添一亂。

  要是事情不屬實也就算了,他大可和明遠斟酌此不具名者有何居心;可要是事情屬實……他還不曉得該怎麼辦這事,就怕打草驚蛇,讓明遠得了機會思量解釋。

  「……喔。」

  離然不情願地應了聲,拖拉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按著俞賢的吩咐去辦了。

  俞賢一人留在房中,眼望窗外烈陽當空、焦炙灼人,心裡,便是更加地躁鬱難止。

  他原先就覺得,他俞家被構陷,端不可能只是一兩人的設計,但凡京中勢力,都有理由參與其中,榮國公那頭應也是如此。

  因此,他才會想要有自己的路子,想著,無論需要花的時間有多長,他都要查,能查得出多少、能有多少能力除掉多少,就是多少。

  只是……

  「為什麼是他?」俞賢撐著頭,眉心緊蹙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一方面,他覺得明遠深受他的信任,就算有另一邊的影響,也不至於會這麼參與其中;可另一方面,就因為明遠深受信任,紙上所言,才真正有可能被一一安排到位……

  「明遠……」

  能否,不是他?俞賢抿緊了唇,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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