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5日 星期三

【藏鋒】 二十四


【第八章】

  祭天之禮,定為八月十日。通天臺稍遠,為免皇駕勞頓,故提前二日出行。

  八日初晨,俞賢一大早便醒了過來,倚著枕頭、看著凌杉為明遠整裝理容。

  「怎麼?」明遠見俞賢似是愣著,關心地問了一句:「不舒服麼?」

  俞賢抬眸,視線對上明遠炯然雙眼後,卻又挪了開來。

  「到底怎麼了?」明遠落坐床畔,扳正俞賢的臉,又問:「回京之後,你有些不對勁,發生了什麼事麼?」

  「……」

  「子齊?」

  俞賢撥開明遠的手,坐直了身。「明遠……那些個害我一家的人,真的都會死麼?」他邊問著,邊替明遠擺弄起衣裳。

  「我們討論過的那些人,我都安排好了,一定幫你殺了他們。」

  討論過的……那些人。俞賢敏感地覺察到明遠話裡的貓膩。

  「沒能親眼看到,總覺得不太真實。」俞賢狀似無奈地笑了幾聲:「也有些擔心,會不會有落網之魚……將來替他們的同僚、親人報仇雪恨,就和如今的我一樣。」





  「不會。」明遠覺得俞賢說的話有些怪異,卻想不出不對勁在哪裡。「以後,你若有發現不妥就告訴我。雖然,我是希望你能漸漸忘了仇恨,不再為那些事情傷神……不過你如果堅持,我還是會替你除掉所有你怨的人。」

  聞言,俞賢抬眸,靜靜地看了明遠好一會兒。

  「當真?」

  「子齊,我不會騙你。」

  俞賢微微一笑,轉開話題,和明遠小聊幾句後,便送了明遠離宅。

  「不會騙……麼?」俞賢坐在書案前,望著離然再次取回的包裹,喃喃自語。

  不會騙,卻未必不會瞞。

  期望他忘卻過往,興許就是期望他被死死瞞著,不再追根究柢。

  「八月九日午時正,福臨飯館三號間……我該……去麼?」俞賢心裡,悶得慌。

  如果,如果明遠真是他俞家一案的推手,他該怎麼做?

  殺?

  可是殺了之後呢?他又該怎麼辦?

  雖然,他總是以當日諾言抗拒明遠的再進一步,但他其實……早已是願意的,不過是因為害怕和憂慮,才次次推托。

  「若真的是你……」

  他該為孝而殺,還是為情……不殺?

  俞賢苦想著,一整日都不得安食安寢,直到九日午時,都未能下定主意

  「大人,您怎麼了?」離然見俞賢換好了外出的衣裝,卻始終徘徊在門前院裡,不由得擔心地問到。

  「……現在什麼時候了?」

  「午時一刻,大人,您這到底是要出門,還是不出門哪?」

  俞賢又來回踱步了幾趟,才勉強沉心,歎到:「自然是要去的。」

  「去?」離然面露困惑。「您要去哪?」

  「心煩,出去走走。」俞賢跨出門房,上轎後卻阻了離然的腳步:「你不用跟著,我晃幾圈就回來,就個把時辰而已。」

  「……是。」

  俞賢瞧見離然的不情願,卻沒有心思理會。

  他一面擔心著明遠祭天之事的安危,另一面,又猜疑著午時正的會見,兩頭磨呀磨的,直磨得他耐性都快沒了。

  午時正前,俞賢便已經坐在三號間裡頭。

  也因為心裡悶著,早早就愣看起裡頭備好許久的飯菜、喝起桌上滿斟的酒。

  「這麼慢。」

  俞賢克制著飲酒的欲望,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來人。

  那青衣書生手提一木盒,帶著一個僕從踏入房,方落坐,便語出驚人。

  「俞前將軍,久仰。」

  「這位兄臺是否走錯包間了?」俞賢蹙眉,強壓心中忐忑,沉聲道:「在下為盛府岳管事,這裡,沒有姓俞的將軍。」

  「是在下失言了。」書生抱拳,微微一笑,「岳管事定然疑惑,為何揀今日一聚吧?」

  「疑惑是當然有的,然而在此之前,望先請教兄臺名諱、在哪高就。」俞賢舉杯,邀酒。

  書生坦然回敬,道:「敝姓沐,不過是榮國公府上一教席先生。」

  榮國公府?俞賢心裡冷然一笑。

  他想都沒想過,這消息竟會來自榮國公府上。

  榮國公故意繞過明遠和他接觸,存的究竟是什麼心思?

  「沐先生,久仰。」俞賢拱手回道。

  「好說。」

  興許是酒意,讓俞賢少了拐彎抹角的心思。

  他禮貌地和那姓沐的書生交往幾句後,便直接坦明了疑惑:「在下久受榮國公府關照,只今日之事並非尋常,且容在下借問一句,你家主子為何要將這許多消息傳遞於我?」

  「這些消息,不都是岳管事極想知曉的麼。」

  俞賢將攜出的包裹往桌上重重一放,哼道:「自然是想知道,但若有人想藉機做其他打算,我寧願當這些都是假物。」

  「岳管事言重了。」沐先生敞開了包裹,隨手拿起幾張字條,笑道:「給您這些東西,又邀您前來,不過是要為往後之事,保個底罷了。」

  俞賢冷笑一聲,問:「直說吧,榮國公究竟打算什麼?」

  「我家主人知道盛大人對您情重,所以格外擔心盛大人有朝一日,知曉您手上的傷,是我家主人所為時,會做出些錯事。因此,特意讓在下想了法子引您一見,只盼為往後做個防備。」

  「果然是榮國公。」

  「雖然這些文書是為了引您相見,可在下……確實未做過半分假。」沐先生放下紙箋,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地悠悠而述:「還記得多年前,國公府上為穩妥謀陷俞氏一事大為頭疼時,是盛大人一力攬下了此事。雖說後來有多位謀士相輔佐,可若無盛大人明瞭俞氏一門的種種習慣,謀叛一計,說不準還真得多拖上幾年才得以生效。」

  俞賢默不作聲地聽著,端著酒杯的手,卻忍不住輕顫。

  「岳先生可知,我家大人,是如何說動盛大人勤於此節麼?」沐先生回過頭,滿斟一杯酒,淺啜幾口才道:「除盛大人對您執著一心外,也多虧了故定國公的家風嚴謹。」

  「喀!」

  俞賢重放下酒杯,神色現出陰鷙之態。

  「沐先生今日如果只是要談往事,那就恕我不便多陪,告辭。」語罷,俞賢按桌起身,行到廂門前,卻見沐先生的僕從跨步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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