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符合我自己的邏輯,大概吧。」我撇開視線,拿起杯子灌了一口貝久麥酒,好掩飾我的慌張和煩躁。
並不是說我討厭史巴克大使問我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和他說明原因會比和史巴克「本人」說明來得容易多了。實際上,我甚至覺得就這麼跟史巴克大使坦白也不錯,因為那麼做在某種層面上,也相當於我已經給過史巴克一個他一直想要的解釋──或許他哪天也會穿越時空,那麼他就有機會知道了。
我只是……難以克制某種不舒服的感覺。
一想到史巴克可能正在距離我不遠的某個地方,準備著對某個瓦肯女人說「我願意」,並且心急的和她手勾著手滾上床,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我就覺得……
我他媽的是個白癡。
我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搞的,以前史巴克還和烏胡拉在一起時,我也沒有覺得這麼難受。我甚至覺得這種沮喪、失落的感覺,比當初我清楚認知到我媽不想要看到我時,還要更加地嚴重。
「我希望你不介意和我分享你的邏輯,就像你『曾經』會做的那樣。」史巴克大使沒有阻止我一杯又一杯地灌酒,只是平靜地對我說著話。
「我……我是說你那個時空的我,有和你──」我實在還是不想吐出結婚這兩個字,於是我採用了另一個說法:「在一起嗎?我是說一直……像伴侶那樣的。」
史巴克大使挑眉。
他對準我的目光,讓我覺得我的想法無所遁形。
「沒有,吉姆。」他緩慢地回答,「但不代表你們不能有那樣的發展。」
這裡有的怎麼就是貝久麥酒呢?我就算喝乾了這一整大瓶,也沒辦法醉倒了事!
「我想那是一樣的。」緊張的感覺讓我不管喝了多少杯,都還是覺得口乾舌燥,所以我不自覺地抿……又或者是舔了幾次嘴唇。
撐著點,吉姆!
想像你現在不是在幫自己解釋。
或者想像多年以後,有另一個自己也會幫你收拾現在的爛攤子──你現在只是在幫過去的詹姆斯‧T‧寇克,解釋他當初為什麼要拒絕史巴克大使而已!
「聽著。」我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就像你說的,你們沒有在一起,那基本上就是我拒絕的原因,我相信當時的我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你要我詳細解釋……我……呃、你……你真的想知道?」
「我毫不懷疑我想要了解。」史巴克大使說的真誠。
「……噢,好吧。」我把胸口裡悶著的氣,重重地從鼻子裡吐出來。「該從哪裡說起?」
我的腦袋完全堵成一片,所有思考過的理由東一個、西一個地冒出來,讓我遲遲沒辦法決定要揪出哪一個來做開頭。
「你為何因為我和艦長沒有成為伴侶而拒絕?我猜測你不是因為想遵循我們的道路,而做出相同的決定。」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艦長是誰。「不,當然不是,我也不是因為你們不是伴侶所以拒絕……老實說,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你們大概沒有那層關係,否則一開始你碰到我的時候,也不會只說我是你的朋友。」
我注意到史巴克大使歪頭,嘴巴微微下撇,看起來就像是在對我的話表示否定。
「不是嗎?」
「事實上我仍舊只會告訴你,你是我的老朋友。」
「……隨便吧,這不是重點。」我隨便揮了揮手,「不管怎麼說,你們沒有一直在一起,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那樣。你和我分開了,雖然我不知道另外一個我,現在在你那個時空裡做些什麼,但我記得你給我看過,你在來之前是駐羅慕蘭大使。光聽名稱就知道那不是兩個人一起做的工作,也就是說,在你來之前你們肯定已經沒有在一起共事了……更別說你最後還來到這裡。」
我看著酒杯,一口氣把憋在心裡的話都倒了出來,完全不管我講的方式是不是像在抱怨,更沒有去注意史巴克大使的表情。
「我不是說這不好,我覺得這好極了。你是個超強的天才,你可以有很多的發展,而我也樂於看到你拿到許多成就;但我跟你不一樣,企業號是我的船,我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就是擁有她,所以,我熱愛她、離不開她、想對她負起責任,因為我覺得那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史巴克。」我說到。
講了那麼多想法之後,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和我單獨聊天的人,代入成我愛的那個史巴克。「我知道我們不會一直在一起,或許你覺得沒什麼,但這……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愛的人,非得一直要和我膩在一起不可,只是我覺得如果是你,即使在我真的需要的時候,你也不一定會選擇回來。對於這點……我不太能接受,所以,我──」
我抬起頭,正想說「我拒絕的一切原因都不是出在你身上」的時候,史巴克大使臉上超乎尋常的情感流露,將我迅速從自己的假想裡踢回現實。
那種在平常人臉上沒什麼,但放在瓦肯人臉上,卻足以稱作濃厚的哀傷和緬懷情緒,讓我連基本的道歉都說不出口。
……或許我不該講原因。
總有些事該永遠爛在肚子裡,我這次學到了。
「你該知道,吉姆,史巴克的想法或許和你猜測的不一樣。」
一段時間之後,史巴克大使開口,只不過,我並沒有從他的口氣中,聽出我以為的那種濃烈的情感。
但我知道這很正常,我感受過瓦肯人在平靜的表面下,有多麼澎湃洶湧的感情,所以我不會懷疑我有沒有看錯。
「除此之外我也要告訴你。」他繼續說著:「你毋須妄自菲薄,我所熟悉的詹姆斯‧T‧寇克,具有非比尋常的可能性與自信──就好比他總有辦法在他需要的時候,讓我趕到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
「你會?」我不敢相信。
「他真正需要的時候,我會。」
「……有不真正需要的時候?」
「有時他只是心血來潮。」史巴克大使從他胸前的鍊子上,拿下一個掛墜,「我想你可以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我注意到,他看著那東西的表情十分……專注而深情,因此,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拿起那個掛墜翻看。
「你送的禮物,在我首次擔當星際大使之後。」史巴克大使說:「我認真考慮過你的提議,也打算在完成外交使命之後,致力於促成你所認定的……命運。」
我聽得茫然。「抱歉,我的提議是指……什麼?」
史巴克大使沒有回答,他傾身向前、撥弄了掛墜幾下,然後一片光幕突然冒了出來,將全息影像投射在墜角面對的空曠處。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幾句愉快的歌唱聲隨著影像播放出來,而影像中的人……雖然和我現在的身材不太一樣,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就是詹姆斯‧寇克沒錯。「我知道、我知道,這種毫無道裡的慶祝是不合邏輯的,但我之前錯過祝賀你擔任星際大使的機會,我覺得我總還是該找個理由來補祝賀一次。」
影像中的人笑得輕狂而自信──足備底氣的那種,那不禁讓我懷疑,我的直覺是不是出了點問題。
那真的是另一個我嗎?
沒有人會比我自己更知道,每次我笑得像那樣自信的時候,我通常都是硬著頭皮在做某些事情,雖然不能說是心虛,但就是……沒辦法像影像中的那個人一樣放鬆。
「你棒極了,史巴克!我聽說,你的第一次任務會讓你離開一段時間──希望我是第一個來祝你好運的人。還有……我想念你,我的老朋友。」
我偷偷瞄向史巴克大使,他注視螢幕的眼神,彷彿就和螢幕裡那人流露出來的一樣深情。
「我想我總是在想像,我們在星際艦隊中一起看著時光流逝、一起慢慢老去……然後不知不覺地走到我們該退休的年紀。」
這麼煽情的話……我覺得我可以學起來,等要退休的時候用。
「但我看著周圍的這些星際學院的新生時,我總忍不住會想──真的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畫面中的寇克,一句、一句地加重語氣:「我們昨天不還都是像他們一樣的小夥子,正準備要踏上企業號?而我還得去證明我有能力指揮這艘星艦……並努力獲得船員們的尊重?」
他的話,強勁而有力地將那些我現在正努力去做的事,敲進我心裡。
「我知道你會說什麼。」畫面中的寇克擺出看似毫無情緒,實際上卻隱約透露出笑意的表情,模仿著史巴克大使的語調,說:「現在是他們的時代,吉姆。」並在說完之後,迅速恢復帶有點不屑和嘲諷的態度。
「當然你是對的,但我還是覺得……誰說我們不能再來一回?」
他提高音調,激昂地彷彿能讓所有人相信他就是對的。
那個寇克……
「根據最新的記錄,銀河系只有百分之二十五被繪製出來,我得說這簡直是媲美犯罪的重大疏忽!」那個寇克握緊拳頭,臉色興奮地通紅,「你曾說過,身為星艦艦長是我最重要、也是最好的命運。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你的命運就是該待在我的身邊!」
他的眼神十足堅定。
但在趨近於命令的話之後,他卻反而展現極其溫暖的笑容,放緩了語調,開口:「如果宇宙中有什麼終極的邏輯……」
他的語調帶有勸說的意圖,卻又毫不放棄主動權地帶著肯定的態度。「那就是我們總有一天會在艦橋上再次重逢,直到我們生命終結。」
在畫面語音暫時停頓時,我不得不承認他足以讓任何人信服,包括我。
而他們的態度和表現……我得說我完全想不透,史巴克大使說他們並不是伴侶,可是看看他們,那種明顯超越朋友的情誼……
我不禁懷疑我對於他們關係的理解,是不是搞了個大烏龍。
「承認吧,史巴克。」
那個寇克微笑著,毫不掩飾地表達他最為豐沛的情感。
他說:「對像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旅途本身……」
「就是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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