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9日 星期二

【一縷執念(重生)】 二十

  「怎、怎麼可能隨便湊都行,門下的探子都只比較擅於隱匿,帶他們不過是徒勞犧牲,何必呢。」

  大師兄仔細觀察江清言的神態,發現江清言還真是一臉迷茫,氣得都笑了。怕開口就要罵人,還在心裡先安撫自己:沒事,江清言傻死的那時候不由他負責,現在什麼都還沒發生,教一下就是了。

  「你以為這山莊裡的僕役、管事從哪兒招來的?」

  「跟著你們歷練的護衛、查探消息的探子、守著據點的管事,總不會是憑空蹦出來的吧?」

  「還有你二師兄,只是處理各個據點收到的消息,你真覺得有必要讓他成天在外頭四處竄?」

  大師兄越講越不高興。

  這小子好歹隨他處理門中事務有七、八年,這中間他也沒瞞過一星半點,究竟為何還能對門中的勢力如此一無所知!

  「……」江清言沒敢回。


  他感覺大師兄已經在跳腳的邊緣,他只能盡可能表現得乖巧。當然,不是假的乖巧,他確確實實有在仔細聽。

  「你就是有時該細想的不細想,不該糾結的反倒成天陷在裡頭。」大師兄鄙視了一句,見江清言聽訓的表情還是挺正經,胸中的火氣好歹沒再往腦頂炸,只是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隨我整理消息都幾年了,嗯?居然還能半點都沒察覺。」

  江清言嗯嗯啊啊的把大師兄的教訓都應下,順著指教斟酌著回了一句:「原來門中是開闢出另一處地界,來建立訓練可用之人的莊子。」

  「三處。」大師兄更正道。「順道告訴你,門中若有收徒的打算,都得先看過這三處未滿八歲的娃兒,我和你二師兄都是從那兒被師傅挑出來的。」

  「咦?」江清言驚訝道:「那、那我呢?師兄你以前總說我是你撿回來的,莫不是騙了我?」

  「騙你做什麼。」大師兄沒好氣地道,抬手以指背敲了下江清言的額頭,「總歸一句,門裡有的是人可用,別再讓我發現你傻楞楞的一個人做些危險事兒,明白否?」

  「懂的。」江清言應是,見大師兄過了氣性,於是復而低頭瞧那木箱裡裝得半滿的冊子,「師兄你先去忙吧,這些我來檢查就好,屆時再和你說檢查得如何。宵雲那邊……得麻煩師兄攔阻一下,我怕他衝動行事反傷了自己。」

  大師兄拍拍江清言的肩膀,「動作快些、也仔細些,我有個懷疑。」

  「什麼懷疑?」

  大師兄搖搖頭,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查完再說。」

  江清言覺得,大師兄的話就像一柄爪杖,不斷在他心頭上撓呀撓,撓得他夜裡必須得點起明燭,不眠不休地查閱那一箱的薄冊、竹帛與殘頁。

  只是他前幾日趕路著實累到了,子時過後就有些撐不住,他拄著頭,迷迷茫茫地閉上了眼,頭漸漸滑向桌案,最後枕著單臂就這麼睡了過去,天光才驚醒過來。

  「……」

  他的唾沫沾濕了桌面,萬幸那攤在桌上的書在他睡著時被推向另一側,沒有受損。

  江清言按了按仍感覺脹的眉尾與眼下緣,翻出張舊的方布擦了擦桌面,若無其事地找到昨夜讀到一半之處,接續著看下去。

  晚膳之前,他總算翻完全部,確定他那張方子並非根據古方改良。他又仔細回想小半個時辰,排除數種可能之後,覺得那方子應當真的是前世他想改良其他毒方,卻誤打誤撞試出來的、一個平時沒多大用處的新迷藥方子。

  「我不認為宵雲是從我那翻到的。」江清言與大師兄用完晚膳後,將自己想的都與大師兄說了一遍,「木箱鎖得挺好,宵雲應該真沒動過。即使宵雲真碰過箱子且有方法撬開鎖,那方子也是寫在一本冊子的中間處,放在木箱裡靠近底部的位置,不會是最容易被翻到的。」

  大師兄「嗯」了一聲,示意江清言繼續說。

  「信上提到的材料我都熟,按特性推演幾回下來,那些材料製出的東西應與迷藥有相似之效,而迷藥這種東西的方子本來也就變化萬千,熬製起來亦不困難。我在猜,宵雲極有可能是在遊歷中碰巧得了什麼,剛好此時受傷不方便有大動作,為了防身才出此策略。」

  江清言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得有道理,對身處東域墨家的墨宵雲的安危,勉強放了一點心──極其少許的一點。

  「對了,師兄你昨日說過有個懷疑,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大師兄難得在面上露出明顯的猶豫。

  一盞茶後,「我再想想。」大師兄如此說道。「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晚,待我收到今日回報的消息,把你說的可能併入其中想個明白,明日再與你商議。」

  若大師兄的表情沒那麼一言難盡,江清言興許就順著大師兄的意思了,可他偏偏正對著大師兄,將那在嚴肅與糾結之中變化的面色全然納入眼底,昨晚被撓了一夜的心,此時又怎麼可能好起來。

  「師兄,你那麼說讓我好奇的不得了,晚上怎可能歇得好?」江清言無奈地道,試圖再爭取一下今日從大師兄口裡套出一些話。

  然後他就被大師兄趕出去了。

  「……」江清言沒那種巴在房門前、死皮賴臉地騷擾也要讓大師兄開門的勁,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這一夜,他以為他會翻來覆去難以安寢,孰料睡下後反而一覺就到了天明。

  他沒有急著一大早去吵大師兄,而是難得的去練了會兒功,放鬆一下緊繃數天的心緒。直到獨自用過午膳、小憩了會兒之後,才踩著原來應去書房的點兒去問大師兄:「師兄,能告訴我了嗎?」

  「坐。」

  江清言被大師兄眼下那一絲烏青嚇著了。「師兄你昨夜沒休息好嗎?」

  「沒休息。」大師兄閉眼揉了揉眉心,「本想著你若沒過來就歇會兒,不過來了也好,早些說予你聽,這事兒基本也就輪你煩惱。」

  「什……麼事兒?」

  「先前我讓探子打著你擔心、想算算小師弟在墨家是否會有波折的名義,去跟小師弟要串數兒跟幾個字傳回來。」大師兄見江清言張口欲說話,抬手阻住:「算的過程就不跟你細說,你學得不精估計看不明白。」

  他也沒有要知道過程呀。江清言本來想辯駁幾句,但對上大師兄疲憊的神態,他悶悶地把話又嚥回肚裡。

  「雖然用了幾種不同的方式,可算出的結果都差不多。但我這麼說,也不是要告訴你這就是板上釘釘的結果,畢竟小師弟人不在我面前,且取字透漏的理由亦與實際算的不一樣,我沒法兒和你保證什麼。算這一番,不過是因為心裡的猜測比較匪夷所思,直接講來沒有底氣,想多少尋點佐證罷了。」

  能讓大師兄覺得沒有底氣……江清言莫名忐忑起來。

  「那猜測……是怎麼個匪夷所思?」江清言溫聲探問。

  他想表現得輕鬆些,身子卻不由自主,不僅背脊緊張地繃得筆直,虛握的手心亦微微出汗。

  「我在猜小師弟的情況,或許和你一樣。」

  一樣?

  什麼地方一樣?

  江清言沒有聽懂大師兄話中模糊的指向,面上自然流露出困惑,「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大師兄頓住起了個頭的話。

  他仍忍不住遲疑。

  九年前,他費心養大的師弟搗蛋受傷,昏了數天醒來告訴師門:遇上壞事死了一回,醒後就回到十六歲的模樣。

  師門上下幫著師弟查那壞事的因果,同時默契地悄悄觀察師弟的變化──誰都沒說,卻也誰都清楚師弟一定隱瞞了什麼。

  如今,他師弟費心養大的小孩兒年亦十六,遊歷中受創,昏迷數日醒來後卻有行徑異常,如此巧合……他不信其中沒有牽扯。

  「師兄?」江清言見大師兄對著他發怔,擔憂地抬掌在大師兄眼前揮了揮,「師兄,你臉色不太好,要不先去躺會兒吧?我可以自己先想想,晚點再問你我想得對不對。」

  「……不用。」

  話都講出一半了,還能藏多久?

  想著,大師兄再次揉了揉眉心,緩一緩後張口便將話補全:「我的意思是,小師弟亦有可能和你一樣,死過一次,如今又活了一回。」

  江清言雙瞳驟然放大,訝然屏住了呼吸。

  心撲通撲通的響聲籠住他的雙耳,一時間,他竟不知他的手足失措,是在為大師兄的猜測驚慌還是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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