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6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十九

  「師兄……師兄──」

  江清言倒是花了四日才回到門裡,一把馬交還給小廝照顧,便急匆匆地要去尋大師兄。

  可他繞了幾乎整整一個山莊,沒在前廳、沒在書房、沒在師傅的院子、沒在他們任何一位師弟的院子,問僕從也問不出個確切的答案……

  他只好高聲四處喚了幾句,才總算召出大師兄。

  「師兄怎麼進了竹林?」江清言納悶,平日大師兄可一點都不喜歡往那邊跑,總說他把林子栽得一片亂七八糟,看久了都想一劍把那些生長得歪斜的、沒按著距離好好排著的通通砍掉。

  ……大師兄該不會趁他不在,真的去砍他的竹林了吧?江清言睜大眼睛上下打量大師兄。

  「看什麼呢。」大師兄一巴掌就往江清言額頭拍下去,噠的一聲,很是響亮。「不是跟我要了十天?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被提醒了下,江清言馬上拋下對他的竹林的擔憂,轉而向大師兄討起他出去這段日子門裡收到的消息,「宵雲進了那個墨家還好嗎?我怕他吃虧,所以讓墨家裡的探子多關照點,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關於這事,我也有些東西得問你,來。」大師兄把江清言領回書房,拿出近幾日收到的消息,揀出其中一張遞給江清言,道:「你離開門派後,我去信要求他們改為每日回稟情況。前幾日尚算尋常,就是養傷、趕路,進墨家宅邸之後亦與墨家當家人接觸不深,大多是在墨曦和的照看下繼續養傷。」

  「那墨曦和是真心在替宵雲治傷嗎?」江清言接過信紙,在低頭閱讀之前先提問道:「還是有人發現他使壞的跡象?」

  「尚沒有探出任何不對,可以先當治傷是真。」大師兄抬指點了點江清言手上的信,「你看著,邊聽我說。兩日前,一個探子與小師弟搭上線,昨日,小師弟便讓探子幫著準備你手上這封信上寫到的物事。我所知的藥方與毒方都和它對不上,你瞧一瞧,看有沒有頭緒能知道小師弟是個什麼打算。」

  藥方毒方?

  宵雲什麼時候懂那種東西了?江清言抱持著極大的困惑垂眸,就著斜照入書房的日光讀起上面的文字。

  「茯神二兩、洋金花三兩、羊角抝一錢、麥冬半兩、石決明半斤……」上頭零零總總列了十來項藥材,大抵上都是尋常的、好買到的東西。

  只是看著怎麼有些眼熟呢?江清言微微瞪大了眼。

  「如何?」

  江清言猶豫地道:「若剔除狸狸草和麂子玉,再把量都減掉許多,倒是能對上我那兒的一張方子……」

  那方子是江清言上輩子瞎琢磨出來的,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上輩子他送命的原因應算上那張方子的一份。

  「什麼功用?」大師兄問。

  「原是……原是預計燃起後能讓聞到的人……直接昏迷……」江清言說得支支吾吾。

  自己弄得東西送掉自己的命這種事,他實在不想說出口。

  大師兄挑眉,「然而?」

  江清言一時間想不到遮掩的說詞,偏偏這事現在又與墨宵雲扯上關係,不應該不讓大師兄知道。

  磨蹭小半天,他最後嚥了口唾沫,略帶羞慚之色地回答大師兄:「就是、就是試驗過之後,發現量加大之後無法使人立即昏迷,反而會先讓人慢慢喪失行動能力。」

  「何時且對誰試驗的?」大師兄瞇起眼,大有江清言要是胡作非為,就要先教訓江清言一番的意思。

  「就是……來此之前。」江清言的眼神瞄一眼大師兄、瞄一眼信地來回移轉,嘴上吐出的字句亦是講一句頓一句的,頗是斟酌:「我對當時慫恿宵雲復仇的人用了一回,沒發現那個缺漏。」

  「後來,我去了北域墨家,對著宵雲預計要復仇的人又用了一遍,那時……才發現的問題。」

  「就這兩次,沒了,真的。」江清言見大師兄表情沒再繼續變差,怕大師兄繼續追問,逼得他最後講出前世亡故的事情,於是他大著膽子搶著時間提出建言,將話題再次繞回信上:「師兄,要不先回信讓那個探子暫時別給宵雲準備那些東西?至少得先問明白宵雲的意圖。」

  大師兄沒理,盯著江清言看了好一會兒,看得江清言心慌意亂之後才説:「我們得先弄明白,小師弟是怎麼知道那些東西能配成什麼。你的方子,是否有寫下來置放於何處?」

  「有,初幾年便寫好、鎖在房中木櫃上的一個木箱裡。」江清言聽大師兄沒追問前世的事,鬆了一口氣,積極地配合大師兄的詢問,「我現在去拿來給師兄瞧瞧。」說著,轉身便要立刻行動。

  大師兄叫住江清言:「慢,我和你去,親眼見見你怎麼收藏的才好判斷。」

  「行。」江清言覺得沒毛病,也沒什麼不能給大師兄看的,故而直接把大師兄帶到自己的澄心院,在外房靠屏風處的黃櫸木書櫃中,取下那只擺放於書櫃上層的紅木箱,放到桌案上與大師兄一同查看。

  「最近一次打開它是什麼時候?」大師兄扶著木箱兩側,查看了一番。

  「出行前幾天都還有開過,但宵雲每次來尋我時我都在這兒,他如果動過,我不可能不知道。」江清言猜得出大師兄在懷疑什麼,於是直接就解釋了,「況且宵雲抽高到能碰到箱子的時候──即便估得再寬鬆點,踮著腳能碰到箱子也算進去的話,也約莫是去年六、七月之後才有辦法搆得到。」

  「……也是,你也真放得夠頂層的。」大師兄手搭在木箱上緣,蹙眉思索著,食指指尖跟著噠噠噠地輕敲,「你這方子……是根據什麼改的?有沒有可能在其他地方有相似的,被宵雲在無意間得到?」

  江清言跟著大師兄一齊蹙眉,絞盡腦汁地想他當初是怎麼弄出那張方子的。

  ……都前世的事了,突然要回想還真有些困難。

  首先,應該不是他遊歷時搗鼓出來的,他記得他遊歷那段時候就顧著收集、尋找奇聞異誌上記載的材料與文本,若是那方子與某些既存的相干,那他即便沒有原件也應該有抄本在手上才是。江清言邊想邊走到書櫃前,抬出另一個木箱,打開來仔細翻閱裏頭的紙件──他遊歷時收集到的東西,以及二師兄每年回來捎給他的冊子都放在這兒。

  「我幫你看看這一疊。」

  他聽見大師兄這麼說,瞥了眼,沒有提出異議,只是叮囑一下大師兄小心點翻別弄壞了,便慢慢沉浸於翻閱找尋之中。

  ……他著實是太沉浸其中了,以至於一不小心就跌入大師兄的陷阱。

  「如此看來,你前世應是身故於北域墨家?」

  「嗯,是呀。」

  大師兄啪的一聲闔起手上的薄冊子,挑眉盯住江清言。

  江清言這時還沒反應過來呢,仍舊蹙眉瞥了大師兄一眼,責怪道:「師兄輕點翻,這箱子裡面的許多東西都有年頭了。」便又低頭繼續檢閱手上的冊子。

  翻完一本,他才注意到氣氛有些不對,一轉頭,就對上大師兄雙手環胸、背靠書櫃、笑得不甚開朗的尋究姿態。

  「……」

  他……方才是否……暴露了什麼?

  江清言雙瞳微微放大,心裡滿是一個潑墨般凌亂的大字──慘。

  「師兄你怎麼就……」江清言語塞。

  他也不是不知道,大師兄總想弄明白他在前世究竟經歷了什麼,畢竟這九年間,他時而執著於查探墨宵雲父母親族的背景、時而突陷莫名的鬱結對一切產生各種懷疑、時而糾結著想和墨宵雲隔些距離、時而又對墨宵雲盡所能地照顧。擱他這兒,要是他見到與自己關係親近的人有這些狀況,他亦會找方法在不刺激對方的情況下東探西問,好看看是否能幫得上忙。

  所以他怪不了大師兄,大師兄向來都是護著他的……

  「長這麼大了還如此好猜,我有什麼辦法。」大師兄嗤笑了聲,「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把自己搭進北域墨家那個莊子裡的?不是說墨曦和那頭也領了不少人同行嗎?即便你提供的那什麼藥出了問題,那小莊子也沒多少人,怎的就把你葬送在那兒了?」

  江清言摸摸鼻頭,破罐子破摔地講了個明白:「我那時候就是不想宵雲跟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去北域,所以就先把他們都迷暈,一個人去了北域墨家拜見他們的當家家主,那時隨便扯了個名頭,除了家主外亦正巧吸引到他們族內的幾個族老,想著時機正好就再點燃一回藥,迷倒之後殺了就算是了結那一樁事,沒料到那藥的問題就剛巧碰上那時候,跟他們周旋大半天,我好不容易放倒裡裡外外還撐著的人,可布下的後手亦早就發動了……我、我力竭,就沒能逃出去……」越說他越覺得羞恥,聲音便慢慢小得幾乎含混在嘴裡。「那個墨家根本就不算小,要不我一定能逃出來的……」

  大師兄深吸了一口氣,忍著罵人的心問道:「不帶墨曦和的人我沒意見,可咱凌虛門自己的人呢?隨便湊都能屠盡北域墨家的人,你怎麼帶也不帶就一個人去找事?傻了嗎?」

  江清言一臉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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