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9日 星期二

【一縷執念(重生)】 二十六

  「你這眼底烏青的……沒睡好?」大師兄一早見江清言臉色很差,瞥了不遠處的墨宵雲一眼,蹙眉問:「小師弟鬧你到很晚?」

  江清言知道墨宵雲也關注著這處,便沒有多說,只朝大師兄搖頭。「沒有,宵雲剛過子時就回去了。」

  大師兄挑眉,頗是心領神會的輕拍兩下江清言的肩沒再多問。

  直等到眾人清理完昨夜熱鬧過後殘餘的穢污,拜完祠堂中的祖師與歷代掌門,又確認墨宵雲回房練功去了不會突然冒出身形,大師兄才又揪過江清言問:「說吧。」

  「……就是沒能睡著而已。」江清言本要向大師兄袒露自己一整夜都在煩些什麼,但見二師兄興味盎然的湊近,他下意識便隱瞞了起來。

  隱瞞過後,他才想起他對二師兄說過的東西,也不比說給大師兄聽得少,哪有什麼需要遮掩的?

  「來來來坐坐坐。」二師兄慣常無視大師兄刀般的目光,半推半拉的把兩人帶入最近一處的亭子,並招呼僕役溫壺酒過來。

  大師兄眼角微抽,乖慵的笑容頓時洩出一絲猙獰:「大白天的喝什麼酒。」


  「這不天冷正好暖暖嗎?」二師兄聳肩,完全沒將大師兄的表情看在眼裡:「再說了,打從小師弟入門,咱們師兄弟三人也挺久沒這麼聚著了,待你今年找著了徒弟,估計以後更難有這般機會……如此,喝點酒助助興、暢聊一番也無妨吧?」

  大師兄哼道:「歪理。」

  「師兄要收徒了?」江清言突然從兩位師兄的鬥嘴中,聽到令他感到驚訝的訊息。

  二師兄壞笑著搶先幫大師兄回答:「有什麼好吃驚的,咱們師兄都三十好幾了,再不培養個好苗子,估計以後得當掌門當到七老八十都還退不了位。」

  「可師傅正當年,大師兄此刻就收徒……適當嗎?」

  「別聽你二師兄胡說八道。」大師兄翻了個白眼,搶在二師兄還打算繼續胡說八道前解釋:「就只是算出了合適的人選出現的方位與時機,不想錯過而已。歷代接班掌門的人選都是這般來的,師傅早就知道這件事,沒什麼不適當之處。」

  「這樣啊……」江清言喃喃道。

  大師兄看二師兄斟出三杯酒,分別推放到他們面前,撇了下嘴,還是端起酒杯。

  「我先乾為敬。」二師兄笑嘻嘻地高舉自己那杯酒,仰頭便喝得一乾二淨。

  大師兄隨意抿了口,「還行。」而後悠悠望向江清言,問:「昨夜怎麼了?」

  江清言還沉浸在訝異大師兄即將收徒弟的情緒中,猛然被問到,「啊」了一聲,愣愣地對著大師兄精明的目光,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傻了嗎。」大師兄挑眉。

  「……沒。」

  江清言學著大師兄的樣子也抿了口酒,欲蓋彌彰地粉飾方才的失神。他心裡想著,定是他精神不濟,才使得反應慢了好幾步。

  「昨夜……」江清言遲疑了下,放下酒杯並按了按隱隱發脹的眉角,終是沒敢腆著臉,將自己會為了墨宵雲的舉措心猿意馬一事先說出口,「我感覺到宵雲對我似乎越過了師兄弟之情,有些、有些像……」講了一半,他又有些猶豫地停住話頭。

  他該說得那麼明嗎?

  兩位師兄會不會因此去尋墨宵雲的麻煩?

  江清言的欲言又止,被二師兄誤認為害羞。

  二師兄想著既然師弟自己都發現了,一時興奮,便依著自己的理解脫口替江清言補上後半句:「像是傾慕於你是吧?挺好的呀。」

  打從自大師兄那兒聽全了墨宵雲的自述,二師兄便想幫著墨宵雲打通江清言的情字關竅,畢竟這兩人怎麼看怎麼合適,他這些日子閒著無事總想上去撮合一把──只可惜大師兄不許,且看樣子是想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二師兄為此鬱悶了好幾個時辰。

  現在可好,江清言自己發現了端倪,雖說的吞吞吐吐但也搆著主動求問的邊,大師兄再想攔阻都少了理由,二師兄心裡竊喜,暗想總算有了能夠好好發揮的機會。

  「……這事怎能說是挺好呢。」見二師兄大力贊同,江清言頗是詫異:「宵雲還小,保不定是懵懂間錯判了情誼。」

  二師兄正想打包票說絕無那種可能,卻讓大師兄一句:「既覺得是錯判,導正即可。」與避著江清言扔來的一眼凶光給堵住話頭。

  不許提那小子是為了師弟重生而來。大師兄瞪著二師兄,避過江清言的視線以口型對二師兄示意。

  行,不提就不提。二師兄眼珠子一轉,闢了新徑:「先不論是否錯判,你難道不喜歡小師弟傾慕於你嗎?」

  被二師兄一下問到點子上,江清言由不得心中一跳。

  「我與宵雲是同門師兄弟。」語焉不詳地回了一句,他忍不住再次端起桌上的酒杯,垂眸以袖掩住大半張臉,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口,好似這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茫然無措。

  「師兄弟有何妨害?」二師兄笑道:「門規裡可沒寫著不許門中弟子相互披露情愫、結為同心。」

  江清言脫口便反駁道:「可宵雲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我若有朝一日與之相親,與禽獸又有何異?」

  「說得好。」大師兄勾著嘲諷地笑容對二師兄道:「羅二牧你仔細聽聽,多跟小言學學操守,收好你那一腦子的汙穢思想。」

  「怎的能說是污穢,兩情相悅本是佳話,再說這世道童養媳亦不少見……」二師兄說的順嘴,話稀里糊塗地講出口後才過了腦袋,剎時被自己所說的童養媳驚得一頓,而後試探地問了句:「小師弟這該稱什麼?童養婿?雖不知道尚有沒有其他人如此做過,但師弟別擔心,總歸是一個意思──」

  「牧師兄!」江清言實在忍不住,低吼越說越沒正形的二師兄一句。

  他就該只找大師兄談心才是。

  童養婿什麼的……被二師兄那麼一說,他腦子裡盡是那三個字。

  這讓他晚點如何去見墨宵雲?

  「咳……」

  二師兄尷尬地摸摸鼻子,看向大師兄望救場,殊不知大師兄一臉被逗樂般的樣子,倚著亭欄笑得眼都要彎成新月狀,沒有半點要幫腔的意思。

  「當我方才什麼也沒說。」二師兄擺擺手,端肅了下態度,盡可能正經地重新開解道:「那些無關乎你的本心,僅是在遷就俗世的東西都別多想,咱凌虛門不是好惹的,誰要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碎嘴,我們都會替你撐腰。你只要想想,你煩不煩小師弟對你生出傾慕之心?或想想若小師弟懷著其他心思與你同床共枕,你厭不厭憎?更甚者,若三、五十年之後,小師弟仍伴於你左右,與你相守相知、不離不棄,你高興不高興?」

  江清言頗不習慣被二師兄如此正經地盯著,況且二師兄所問的……他也尚且答不出來。

  煩不煩墨宵雲的傾慕?煩,可又不只有煩,否則他一整夜該糾結的就是應如何拒絕墨宵雲,而不是他該不該順其自然或接受。

  厭不厭與墨宵雲同床共枕?不厭,然而他隱隱有些懼怕。前世墨宵雲的瘋狂深入他的記憶,即便今生的墨宵雲沒有那等不管不顧的跡象,他亦難以將這兩世全然拆分。

  至於三、五十年後……他暫且想不到那麼遠。

  「我再好好想想。」江清言一口飲盡只剩小半杯的酒液,對著二師兄微微笑道:「多謝師兄。」

  二師兄還想再多勸誘幾句,大師兄卻不再給機會,起身走到江清言身旁,拍拍江清言的肩頭道:「也不用急著想,小師弟才將要十七,各方面來說都尚不成熟,不妨晾個三五年,屆時若未見小師弟移情轉性,再往下考慮也不遲。」

  大師兄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但江清言又覺得似乎有哪邊不太對。

  大師兄以往不都喜歡追根究柢,不是逼問他說個明白,就是讓他自己好好想清楚嗎?

  怎麼大師兄今回只草草問了幾句,反倒是讓平時什麼都隨興而為的二師兄,在絞盡腦汁地給他出謀劃策呢?

  越漸昏昏欲睡的江清言沒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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