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6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二十五

  「對不住。」墨宵雲右拳握了又張、張了又握,想虛攬住江清言的腰、湊在江清言耳邊低聲道歉,猶豫之後終覺得時機不對,於是換了左手觸上江清言懸空的衣袖,學著記憶中這一世的墨宵雲在幼時引江清言注意的舉措,輕輕地抓住扯動一下,垂下眸道:「是我不好,讓師兄擔心了。」

  墨宵雲嗓音早在這一年遊歷間徹底轉變得低沉,搭起幼時的動作再也不顯得軟糯可憐,反倒穩重得滿是安撫的意味。

  江清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墨宵雲陪罪並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剎那,居然感覺到一股麻癢從左臂彎竄上肩膀、流過頭頂、鑽入胸膛,引得他莫名一陣心悸,忘了說話。

  而墨宵雲見江清言仍然一聲不吭,便以為他的師兄還生著氣,想了想又往前踏上小半步,靠近江清言耳盼簡短解釋道:「我有量力而行,入山林時亦帶了嚮導。」嚮導就是前世的他,曾親身走過記憶得可清晰了,「不過既然師兄這麼擔心,我能保證以後不會再如這次一般,為了給師兄驚喜隱瞞行蹤,無論要做什麼、要去何處、危不危險都會先和師兄說……師兄,莫再生氣好否。」

  江清言被那若有似無地吐在耳脖子處的氣弄得不自在,壓根沒聽進幾句墨宵雲的解釋。


  他亂糟糟的腦袋多想不了什麼,只勉強在一團混亂中揪出一個念頭──大過年的,既然墨宵雲都認錯了,他就回幾句叮囑的話揭過這一番,順道擺脫這莫名令他渾身不對勁的氛圍吧。

  想著,江清言轉過身正欲開口,卻被墨宵雲近在咫尺的長睫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小心!」墨宵雲見著江清言腳步後挪,想也不想地伸長手臂、側身將手掌墊在木櫃橫板與江清言的背脊間。

  江清言這回連呼吸都窒住了。

  大冬天的,頸後耳背卻像被熱到似的,暈出一抹淡紅。

  墨宵雲扶江清言站穩之後馬上鬆手退開,低著頭維持認錯樣,面上平靜無比地等江清言發話,彷彿方才什麼也沒發生,背地裡卻仗著江清言瞧不見,意猶未盡地縮攏指掌,在袖裡輕捏了幾下。

  而心裡大呼不對的江清言,對著一臉聽話模樣的墨宵雲卻是什麼都發作不了,只得再次避過墨宵雲,裝做繼續收拾的模樣,踏出此屋去取其他東西。

  他慢步來回放好東西,又拖著時間磨墨書寫註文,親手一一綁到對應的物件上,好不容易撐過子時最後一刻。

  「快回去歇下吧。」江清言一面收拾著桌案上的筆墨,一面對默不吭聲地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的墨宵雲道。

  墨宵雲杵著一動都不動。

  江清言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墨宵雲雖維持著認錯的模樣,可面上的表情已全然斂起,一點兒都看不出在想什麼。

  「……行了,師兄沒有生氣。」

  墨宵雲緊抿著唇,抬眸瞧向江清言。

  「真沒生你的氣。」江清言對著墨宵雲的雙眼,無奈地再說了一遍。

  他確實沒生氣,畢竟比起氣墨宵雲膽大妄為,此刻他更煩惱一件……兩件方意識到的事。

  墨宵雲本想著安撫好江清言後,能打著往年此時都與江清言共寢的藉口,與師兄同床共枕一回。但見著江清言的反應突然令他摸不著頭腦,也令他感覺最好別在此時提起原來的打算。

  「師兄真不生氣?」墨宵雲低聲反問,拖延了下以思索他能再多說些什麼。

  「有何好氣的。」江清言想了個合理的說辭安撫道:「你說了不會再做一樣的事,師兄願意相信你不會糊弄我。」

  墨宵雲不好胡攪蠻纏,一時也沒能想到能再多留一會兒的理由,只好搬出他原想謄抄完再送給江清言的古籍來引誘江清言──這些日子大師兄總攪擾他找師兄說話,他需得讓師兄主動來找他才行。

  「既然如此,我改日再送東西給師兄,師兄還願意收嗎?」

  「……什麼東西?」

  江清言心裡一跳,深怕墨宵雲要給他些別有意涵之物。

  「我遊歷時得了三本與機關物事有關的竹簡,上頭有些字跡略模糊難辨,本想著都謄寫成好閱讀的冊子再連同原本送給師兄。」墨宵雲停頓了會兒,刻意偏開頭不看江清言才繼續道:「現在就怕師兄生我的氣不願意要。」

  只是書冊,還好。江清言沒想過墨宵雲送東西的意圖不在東西本身,聽聞是書籍便放下心來,微笑道:「怎會不要?你也不用費時間謄寫,師兄自己慢慢看便是。」

  墨宵雲板著臉搖頭。

  江清言還以為是方才長時間沒理會,讓墨宵雲鬧了彆扭。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就算他如今對墨宵雲的……心思有些揣測與疑慮,他也不能讓對其一竅不通的墨宵雲,耗費心力去辨讀那些為了要送給他的東西。

  「要不,讓師兄有空時去替你推詳?」

  墨宵雲端著臉回眸,不想讓江清言知道那就是他的目的,於是故作姿態地把頭又轉開一小點兒,等江清言又好聲勸了一遍才點頭。

  為免大師兄耳聰目明地聽聞什麼後前來打擾,墨宵雲刻意得寸進尺地道:「師兄若喜歡我送的東西,元宵能陪我去城裡走走嗎?」他心想如此一來,定能讓大師兄以為他此前做的佈置,都是為了與他的師兄二人攜手下山同遊──當然,若大師兄沒發現或沒想那麼多更好,他便能多得一日與他的師兄親密相處的時光。

  就這麼誤打誤撞的,墨宵雲尚未與大師兄交上手,就先消除了江清言心中的部分懷疑。

  對於墨宵雲的請求,江清言沒有馬上答應。

  「這幾日忙過後,師兄再回你好不?」

  聞言,墨宵雲只表現出些微失落的神態,沒有多做糾纏地與江清言道過晚安。

  送走墨宵雲、關上房門後,江清言重重吐出口氣,總算是能鬆下繃住大半個時辰的心神。

  「唉……」

  躺到床榻上,睜眸對著一片漆黑的頂架,江清言又是一口長歎。

  他覺得,他大概真不是能養好小孩兒的那塊料,否則怎能養了兩回,兩回墨宵雲都對他不只是同門師兄弟之情?

  他年前居然還以為墨宵雲長大了喜歡獨處,失落地去大師兄面前聊什麼孤單寂寞,結果鞭炮一燃來到新年,卻發現他以為的喜歡獨處只不過是正好有事忙著,忙的事聽起來八九不離十還是與他有關。

  更令他手足無措的,是他不只發現墨宵雲對他有愛慕之情,還有他竟然會因為墨宵雲的貼近與碰觸而……

  江清言愣愣地探出右掌撫上左臂,那一瞬的悸動彷彿從未消退般地刺上心頭,嚇得江清言慌忙縮回右手,緊握成拳後緩緩壓在身側。

  這些年,偶會做與前世墨宵雲交歡那一夜的春夢也就罷了,他尚能想作是如今氣血旺盛,且上下兩輩子也只嚐過那一次人事,故而只會反覆地夢見那一回。

  可現在他……他怎會……怎會驟然就對他一手帶大的孩子,生出其他的心思?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江清言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徹夜未能闔眼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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