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7日 星期二

【一縷執念(重生)】 三十四

  江清言在要伸出兩手推開房門時,才意識到自己一路都揪著墨宵雲不放。

  他渾渾噩噩地推開房門進了房,轉頭看著墨宵雲跟著踏入房中,回身掩上房門。吧嗒一聲脆響響起,他的腦中剎時間變得一片空白。

  關好門的墨宵雲,一回頭就見江清言睜著一對美眸,愣愣的盯著他看的模樣。他的左胸膛處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彈動了幾下,引得他有一瞬的衝動要去唐突他的師兄──但他忍住了。
  無意識地邁出第一步後,墨宵雲馬上就捉回了心神,鎮定地走到江清言面前,撫著江清言微熱的面頰問:「師兄怎的突然不開心了?」

  江清言下意識偏頭退步,躲開墨宵雲的觸摸。

  無奈墨宵雲不是樂意接受推拒的人,江清言才剛閃躲,就讓墨宵雲的另一隻手勾住側轉的腰際,一拉一帶,便比方才更近地貼靠上墨宵雲的身軀。

  「……」

  江清言雙手虛抵在墨宵雲的胸骨上,深覺得此時的他若再搭上一聲驚呼,就像極了坊間話本中被俠士調戲的小姑娘。

  這小孩兒最近怎麼都不好好說話,老是直接動手動腳?

  和誰學的?


  江清言掙脫不開墨宵雲箍的牢牢的手臂,不禁氣悶。

  「若是我做錯什麼,師兄直接告訴我,我定會改正。」墨宵雲低道:「師兄莫要一個人悶著頭生氣。」

  「……沒有生氣。」江清言口不對心。

  但他此時也弄不清,他是為了先前的事憋悶,還是為了此時的窘迫氣得更多。

  「師兄不是突然離席嗎?一路上還不說半句話。」墨宵雲問:「若沒有弄明白,我怕明日與師兄去南風館,又會惹惱了師兄。」

  這是──

  還想去呢?

  江清言瞪視墨宵雲,但對上墨宵雲坦蕩蕩的、眼中只倒映他一人的雙眸時,他才記起那都是他與二師兄定好的安排,根本不該遷怒到墨宵雲身上。

  「不去了。」江清言撇開頭,覺得只說半句沒頭沒尾顯得過於任性,於是又補道:「那等不正經的地方我待著不習慣,也看不出什麼對與不對,考察什麼的……還是回去後請師兄親自過來看看比較好。」

  至於二師兄會不會為了圓謊,真的親自過來?

  江清言覺得不會,也認為沒有圓謊的必要。他有一種感覺,今天只要將青樓這檔事揭過去,且短時間亦沒有再去的安排,那墨宵雲便再也不會針對此事多做詢問。

  「嗯,那就不去。」墨宵雲附和道,沒再多問,卻也沒放開江清言。

  抱著師兄的感覺,著實很好。墨宵雲心想。

  「……還不鬆手嗎?」江清言忍了數息,沒等到墨宵雲主動放開他,只得低頭,用肘往後頂了頂墨宵雲的手臂示意。

  墨宵雲自是不情願,但他已和自己承諾過,凡事必須以江清言的意願為先,因此,無論多不情願,他還是磨磨蹭蹭地順著江清言的意,將手放開。

  江清言還以為墨宵雲會繼續耍無賴呢,是以真被放開時,倒恍惚著覺得不真實起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方才被緊扣住過的左腰,確定真沒了那隻手掌,才愣愣地退後兩步,站在較尋常的交談位置看向墨宵雲。

  江清言沒能對上墨宵雲的視線。

  墨宵雲頭低低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江清言看來,這小孩兒整個人透出一種……怎麼看怎麼委屈的感覺。

  有什麼好委屈的?

  就因為他不給抱?

  江清言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難得沒想慣著墨宵雲,顧自往門口邁步,道:「都是薰香味,我去向小二討盆熱水回來擦一擦頭臉。」

  「我去。」墨宵雲攔下江清言要開門的手,回眸說了句:「師兄喝了酒,還是在房裡多歇會兒。」隨即快步出了房門。

  江清言慢悠悠地跨過門檻,往通向樓梯的廊道瞧。只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就已經看不見墨宵雲的身影。

  「跑得挺快。」江清言唇角勾出一抹淺笑。

  他不討厭墨宵雲沈穩安靜的模樣,但以後若也能偶爾見到墨宵雲做出相應那幅年輕皮囊的活潑舉動……似乎也挺不錯呢?

  江清言雙手環抱胸前、背倚房門門柱,心情愉快地佇在房門前,等候墨宵雲歸來。

  他本來想,一小盆熱水而已,這時候客棧裡應有常備。即便沒有,新燒一盆應也用不上半刻鐘──可他等了一刻都沒見著墨宵雲的人影。

  不會是碰上什麼事了吧?

  江清言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關好房門下樓看看情況。

  沒想到他在客棧裡繞了一圈,都還是沒見著墨宵雲,不得已,他只好向掌櫃的問問情況。

  「那小夥子?出去了呀。說是先幫他備半桶燒水,等他回來再讓小二兌入涼水,拿著隨他一起上樓去。」掌櫃的記得可清楚。

  江清言蹙眉,又問:「有説去哪兒嗎?」

  「沒說,不過說是最慢不會過兩刻鐘,讓我們一定得──欸!那不是回來了嗎。」掌櫃的朝外招手,「小夥子,人找你勒!」

  應著掌櫃的話,墨宵雲的聲音從江清言背後傳來:「師兄?」

  江清言回頭,見墨宵雲抱著一靛藍色布包走到他面前。

  看到墨宵雲安好,江清言便沒追究人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去的事,只納悶地看向墨宵雲懷中的包裹,問:「這是……買了什麼?」

  「上去再與師兄說。」墨宵雲望向掌櫃:「水備好了?」

  「好了好了。」掌櫃往後頭大聲喊道:「小劉!把燒水給客人送上去!」

  後頭應聲:「嗨!好哩!」很快的,就有一跑堂裝扮的漢子,抱著裝有八分滿水的寬底木桶,腳步穩健地穿過門簾走了出來。

  墨宵雲看到人出來了,與掌櫃的點了個頭,便騰出一隻手牽住江清言往樓梯走。

  落後半步的江清言瞧著墨宵雲的背影,霎時產生了墨宵雲似是比他成熟、穩健太多的感覺,這感覺令他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去到古爾穆的險地,年過幾何?」

  「……師兄怎突然問起這個?」墨宵雲腳步一頓,反問到。

  「突然想到便問了。」江清言實話實說,走了兩步又道:「不方便說也無妨,不是什麼非得要知道的事。」

  他的師弟長大成人許久,遇上事情也都能自行解決,他確實該給墨宵雲留點自個兒的祕密,不能再像小時一樣事事都要問個清楚明白。

  因此,沒聽到墨宵雲再說話,江清言便認為自己該心領神會,於是沒有繼續追問。

  哪知道,待小二在屋裡放下桶子與長巾並離開後,墨宵雲邊放下布包邊突然開口道:「那時我已三十有七。」

  江清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墨宵雲又說:「師兄會嫌我老嗎?」

  「說什麼玩笑話呢。」江清言失笑,捏了捏墨宵雲的嫩臉,又刻意抬高手去拍了拍墨宵雲的頭頂──打從墨宵雲長得比他高之後,他就再也沒摸過了。「瞧瞧這年輕的模樣,要是叫外人知道了,都得說是我佔了你的便宜才是。」

  江清言以為自己的打趣會弄得墨宵雲不自在,沒想到墨宵雲反而趁江清言手將要離開時,垂眸歪頭追著江清言的手心又蹭了蹭,道:「只要師兄高興,想佔什麼樣的便宜都行。」

  一股麻癢從手心直竄入江清言心裡,還惹紅了江清言的耳根。

  是因為墨宵雲賣好的舉措?還是那彷彿在勾引他的言談?

  江清言低頭,握住了收回的右掌,指尖不住在被柔軟髮絲磨蹭過的手心處捻動。

  看到江清言居然原地發起呆,墨宵雲總顯得冷淡的面上悄悄勾起一抹淺弧。

  他也不急著叫喚江清言,反倒走去把圓凳搬到江清言身後,按著江清言的雙肩引人坐下。隨後,他去扭乾了在溫熱的水盆中浸濕的長巾,蹲到江清言身側,拉起江清言的手臂捲高袖子──沒虛握成拳的那隻,輕輕用長巾替江清言擦拭起來。

  濕熱的觸感把江清言的魂勾了回來,「我……自己來。」他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怎知卻是又一次被墨宵雲牢牢抓住,不得動彈。

  如此專制。

  望著上一刻還乖巧可愛,下一刻突地變得專注霸道的墨宵雲,江清言耳根的紅漸漸暈上臉頰,緊貼腕上的溫熱亦順著手臂蔓延至胸口,暖得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響。

  只是其中有些雜音,從心底悄聲無息地冒出泡來──宵雲做得如此熟練、細緻又力道適中,想必在他無緣參與的過去,至少也碰到了一個……值得用心對待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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