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3日 星期五

【風飛絮】 第三章

某夜,燈火逐漸熄卻,眾人安然入眠。

  二更響,溫月緩睜開眼,見同房兩人熟睡,便和衣離房。

  深冬之夜較白日寒上許多,然溫月毫無所覺地瞧望四周,臉上帶著微微的欣喜。

  他拐過屋院間的夾道向後院走著,幾近無聲的腳步沒驚醒任何人,直至小池畔,才佇足。

  「父親大人。」溫月掛著淺柔的笑,緩步接近陰暗的樹下。

  許久以前父親給他檢驗時,他常帶著訝然、歡喜、憂怯等等情緒接近突然出現的父親,因而,領了不少教訓。一次次地學習至今,他已習慣父親希望他表現出的隱斂,也學會不少事。

  溫琮伸出纖白的指,勾起溫月下頷,簡潔道:「一個半月。」

  「好的。」溫月帶著淺淡的笑,專注地望著父親向來冷無表情的臉。

  一個半月麼……一個多月後班子要前往蘆縣,並在那待半個月左右。所以,返程之日,便約略是他歸莊之時。溫月有些歡喜,也有些不捨,而他又忽然想到,父親此次對他的考驗,或許是跟蘆縣那個大戶人家有關。

  醫藥、誘惑、搏命、毒殺……以往父親希望他做的,他都努力地達成,此次也不會例外,儘管父親仍未透露半點信息。

  溫月想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讓溫琮歡悅。雖然他總聽雲說父親不管何時都沒表情的變化,但他卻看得出來,在他達成父親的要求時,父親的表情便會顯露一絲柔意。

  「月。」

  「怎了麼?父親大人?」溫月柔柔地問著,晶瑩的黑眸襯著似水的容顏,那是能讓許多人為之神迷的風采。

  只是……不包括溫琮。

  風起,溫琮緩緩地低頭。

  半瞇的雙眸微濛,遮眼的長睫隨著因風而起的長髮顫動,他輕輕地,在溫月額際印下一吻。

  溫月不由自主地在溫琮的氣息裡沉淪,但即便愣得不知身在何方,他仍維持著淺笑,直至溫琮離開了都未改變。

  恍然的溫月看不透離去的人那濛然眼眸底下的寒凍,所以,總能因此感到欣喜。

  「父親……」溫月無意識地喃唸,神遊之中,忽然感覺有人接近。

  定神,他以眼角瞥視來人的方向,發現輕步接近的是舉著燭燈的塵。

  溫月隨即換上憂悶的面孔,裝作沒發現有人接近地望著他從方才就眺著的地方,直到塵喚他,才被嚇一跳似地迴身。

  「六、六六,你怎麼在這兒。」溫月沒撤掉原來的神情,只是多勾出了一點笑,柔聲道。

  燭光搖曳,溫月見著塵模模糊糊的擔心,而塵也望見溫月那令人揪心的逞強。

  如同溫月看不透溫琮的真實般地,塵也無法識破那層對他而言十分完美的佯裝。「魅兒,你想家了麼?」塵道,探出沒持物的左手拍撫溫月的頭。

  溫月刻意地愣了一下,才輕搖頭,微笑。

  見狀,塵更以為溫月是不想讓人擔心才如此反應,於是無奈地接著道:「你噯……算啦,外面冷著哪,跟我回去吧,免得著涼。」塵搭著溫月的肩將溫月纖細的身軀籠在披衣之下。

  溫月跟著走了幾步,卻發現見了父親後的他沒有半點倦意。「六六……」

  「嗯?」

  「能陪我在這待一會兒麼?」

  塵疑惑地回望,恰瞧見笑眼中微微的懇求,於是,他什麼也沒再問。

  兩人身處池塘附近,於是便臨著池畔肩靠肩地並坐,塵盤著腿、溫月屈腳抱膝,晃晃的燭燈放在塵靠溫月側的膝上。

  燭光微映兩人面孔,暈和且寧靜。

  「魅兒,你看天上的月。」

  「嗯?」

  「我很喜歡看月哪,以前,有什麼事煩得我難以成眠時,我都會爬到院子前那個舊矮房的頂上,吹風看月,總覺得,這樣看著,心裡就會變得舒坦。」塵低聲地訴著。「以前寧哥竟哥還沒出師時常會陪著我坐在那上面,竟哥那時候可是個嚴肅的人哪,不像現在老是愛捉弄人,寧哥那時候身子也還挺健的……不像現在這樣常常犯病。」

  說著說著,塵的神情似乎比溫月表現出來的還低落。

  溫月溫柔地笑著,伸高手拍了拍塵的頭。

  「噯……別把我當孩子哄啊。」塵扳起臉,假裝不滿地道。

  溫月輕笑:「是孩子啊,對吧?六、六。」

  塵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真拿你沒法兒……」

  笑著,溫月輕推了推塵的肩:「繼續吧,我還想聽。」

  「好。」塵也笑了,瞥了一眼溫月淺笑的臉龐,不禁與幾個月前那草地上的笑顏連在了一起,且很突然地,聯想到某個比溫月還柔美的人。「魅兒,你跟你養父有什麼關係麼?」

  溫月意外地愣了下,看塵的詢問的神情似乎沒什麼目的,這才依著幾個月來他為自己編排的身世內容向塵道:「我是父親大人的姪子,不過……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呢?」

  「沒什麼,突然想到你爹的樣子而已,雖然只在你家見過兩三次,印象卻很深哪。」塵笑道,然後轉回了原來的話題。「啊……先前說到哪兒?我有些不記得了。」

  「說到寧哥和竟哥以前的樣子。」

  「噢對……他們以前哪,除了練習外的時間都在陪我們這些小鬼頭,尤其是熙,因為熙看不見東西,所以幾個大哥大姊特別照顧他,我還記得小九和藍兒有一次吃味了,帶熙隨便亂繞之後自己跑回家,害得晚上大家發現熙不見時……找得很慌。」

  「看不出來藍妹妹這麼調皮哪。」溫月微訝。

  「呵……現在是比較乖了點沒錯,我還記得那之後……他們被班主訓了一頓,因為我們找到熙的時候,熙害怕得縮在一個巷子裡,一直哭一直哭的……看不出來對吧?」

  「是啊,熙平常像是個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冷靜解決的人哪。」溫月笑著附和。

  「還有……」

  ……

  燭火熄了很久,然而池畔的碎語,直到五更響時才因困倦結束。

  兩人悄悄地摸回屋內,沒吵醒仍熟睡的熙。

  昏暈的月光透過窗散進屋內,這樣的光恰讓兩人能望見對方的神情。

  快歇吧。塵無聲地道。

  嗯。溫月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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