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溫月被迫多歇息了一天,儘管溫月說明已沒大礙能自由行動,塵卻無論如何都不答應。
他只好發呆望著窗外,聽著隔壁練曲的聲音,想著昨晚去見溫琮的情況。
那時他特意點了身旁兩人的睡穴,又讓薄席鋪裹草枕稍稍做了點偽裝,這才溜了出去。這都是為了避免有人發現他不見了的事發生。
溫月到時,溫琮已等在那兒。而這回,也不過是短短交代了幾句話而已。
主要……就是讓溫月多接近那個大爺。
不知怎麼著,溫月當時大著膽問了對於班主的疑惑。
然而……他只記得父親淡看著他,黝黑的眼珠一動也不動地與他相對,深邃地令他癡迷。再來,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不記得父親何時離開、不記得他怎麼回到偏院的屋裡、不記得他何時睡下。
什麼也不記得,他想了一整天都記不起絲毫。
塵還因此嘆氣,說不知道他怎麼能就這麼睜著眼待著從早到晚都不厭。說這話時,溫月看見的是塵強迫自個兒撐出的笑容。
就這麼看來,溫月也明瞭昨日前日的事給塵的打擊是如何,因此,也微笑著藉對話來安撫塵。
溫月與塵無所事事、平平淡淡地過了一日,倒也覺得舒心不少,然而隔日……
「魅兒!快,這兒!」
梳洗完畢,溫月就讓明明一臉著急卻顧忌什麼地壓著聲的塵給拉走。
瞧那個方向,似乎是要往偏門走,但走的路似乎與以往走的不太一樣。「六六,怎麼了麼?」
「沒、沒什麼。」塵的謊從表情上便看得出來。
溫月不明所以,卻也沒甩開塵,只是一逕地跟著走。
就在幾近偏門時,九突然自偏門外踏進宅邸。「塵哥……啊,魅哥……午安。」九的手裡,抱著一個鼓鼓的布袋子。「你們也要出去?」
「……嗯。」塵眼睛四處瞟著,低聲向後頭的溫月道:「走吧……」
塵的不對勁不只溫月,連九都看出了些,他慌慌地擋下塵,惑問:「塵哥,發生了什麼事麼?」
「沒什麼。」塵回答得極快,並同時拍了拍九的頭,「你就快把東西拿──」
「在那兒。」突地,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三人向聲音處看去,發現發聲的是打掃這偏院的一個小奴婢。在她背後,還跟著班主及常來傳聲的那個僕從。
溫月尚疑惑,便讓塵抓了手、擠過九的身畔向外跑。
然後,他聽見後頭叫喝的聲音。
「六六,到、到底……怎麼了?」溫月有些吃力地跟跑著。他想他現下是偽裝成不會武的人,最好別用上溫琮教的功夫,免得被人看出了端倪。
小孩的腳步本來就比不上成人,更別說溫月還帶著些傷難以行動,後頭追喝的聲音因此變得越來越響。
塵回頭一望,咬牙,轉過一條巷後便把溫月重往前推。「快走,想辦法回你家!總之就是別再待在這兒!」
「六六,你這麼做會讓班主責罵的……」溫月蹙眉。
「快走!班主同意那大老爺讓你陪睡……你就別管我快走啊!別讓他們抓著!」塵喝道,面上的焦急因步聲的逼近而更加鮮明。
「……」溫月的神色也轉成擔憂,但他只是緩緩地向後退著,始終看著塵。
這當然是裝出來的。他不認為他跑得掉,就算能……他也不能就這麼跑走。
「快走!」塵撒了嗓音大吼。
溫月一震,轉頭而跑。當然……這是聽見腳步聲已在轉角的緣故。
跑著並向後看著,他瞧見塵不顧一切地阻撓來人的身影,也瞧見塵被翻倒在地後讓班主揪住的模樣。
心口,異樣地揪雜……
後來溫月仍是讓人帶了回去,梳洗後被帶離時仍依稀聽見塵急怒的聲音。
興許是塵的聲音太強烈,因此在大爺那「辦事」時……他一直覺得耳畔迴盪著塵的喊聲。
「明日壽慶後……一樣來這兒候著。」
著衣離去之後,溫月對大爺說的話的印象只有這麼一句。
或許他該慶幸今日大爺的興致不高,否則,他恐怕會像上次那樣昏眩過去,半句話也記不得。
拖著蹣跚的腳步回去後,溫月並未在房裡見著塵,他不禁有些擔心,卻敵不過昏疲的腦袋蜷坐在床畔。
暈然間,似乎有人抱著他做了些什麼,但溫月沒有力氣睜眼確認。
醒時,天色微亮,他好好地躺在大通舖上,身上的衣服似乎也讓人換過了。
溫月撐著身體爬起,不適感沒有前一次那麼重。片刻,左右兩旁的人也紛紛醒來,幾句問候與關注後,眾人便忙了起來,當然,溫月也不例外。
只是……他始終沒看見塵。從準備到等待奏曲,至表演及後來地享筵都沒看見塵的影子。
他有些擔憂地去問班主,班主卻只是拍了拍他的頭讓他別理會。其他人更是藉各種藉口避問,或者沉默不語。
最後,他也只能暫時將之拋在腦後,去做他該做的事兒。
「還怕麼……真是有趣哪。」
溫月顫顫地側坐在大爺身上,低著頭。
雖然他人在這處,但心神卻無法如以往那樣安定,同是假作一些他「該有」的應對,然而腦袋裡卻非思考著探詢利處。
他一直以為,他只要有溫琮及雲就足夠了,但……塵,何時駐進他心裡如此之深?溫月惶然。
「啊!」突然地貫穿讓溫月低叫出聲,他緊攀住眼前的手臂,瑩透的水痕在眼尾轉著。
「哼……」大爺輕鄙地嗤笑了聲。
痛感讓溫月清醒了些,讓他能思考點關於眼前這人的事。
他不懂為何父親要他針對這人,也不懂這人為何時時對他露出一種暴虐的慾望。
這讓他感到些許的駭怕。
對此事的恐懼與對溫琮的追逐不斷在他腦裡爭抗,最後,似是偏向了溫琮那處。
「嗚……」姿勢轉為趴伏的溫月嗚咽著,而後,感覺到大爺在身體裡的慾望更加膨發。
這回,無人來抑止那瘋狂。
他這麼一待,就在那書房裡待了數日,期間曾有一次回過偏院,只是很快地便讓大爺遣人給帶了回去。
自許多往來僕從的謠傳裡,溫月聽說他與以前這家的一個女人長得很像,也聽說大爺有意將他從班裡給買下……
但這都只是他的聽說,他沒有任何方法能將此問個清楚。
幾日以來,他恐怕只增升了對書房的了解。原來他以為那不過只有簡單的桌案與書架,後來,才知道書架後側有間有床的小房,近日,他幾乎都睡在那兒。
「爺……別……」
數日、數次,溫月也逐漸從此中抓到了點能讓自己稍微好受的訣竅,但這往往會讓大爺對他的行為加倍過分。
究竟要持續到何時?溫月對大爺的討厭逐日增加到了從未有的地步。「嗚……」他拄桌,扣著硬木面的指尖緊得泛白。
……魅兒!
「……」
幻覺麼?溫月彷彿聽見了那個令他憂心的人的聲音。
「……魅兒!」
啞音伴著碰然雜響透進溫月耳裡,訝異下,溫月的身體顫了一顫。
六六……溫月無聲地喃語。
爭鬧聲漸增,升到連大爺也因此面色難看地收手。
正當大爺理好衣裝要去斥喝一番時,房門被猛然撞開。
溫月見著側倒進房的塵,久懸的心稍放了放,然目光微偏,卻見大爺望向塵的面色隱透猙獰,心又無法控制地緊了些許。
「魅……兒……」塵啞喘的嗓音與大爺喝罵的聲音相混,微弱地幾乎聽不見。
溫月將衣帶隨意繫著,想到塵旁邊,邁了幾步,卻讓大爺給揪住。那凌厲的目光掃了溫月一眼後,重回下僕身上。「一個人都攔不住,我要你們做什!」
怒斥間,塵拄地緩起。「放開……魅兒……」
「哼!」大爺怒瞪,隨手在桌案上拾了個東西就往塵砸。
乓啷碎響,瓷杯磕上塵的肩胛,灑了塵一身茶水後摔落。
「六六……」溫月憂心地看著,本想湊近,無奈大爺抓得挺牢,他難以脫身。
「我還真沒看過你這種表情。」大爺冷道:「人都是我的了,還想著以前的相好?」
溫月仰頭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大爺,佯裝著急:「爺……魅兒跟六六沒什麼的……」
「……放開他!」塵無視捱在他身邊的幾個下人,往前要將溫月拉到身邊。
大爺冷哼一聲,扯著溫月臂膀的手用勁。
碰聲響。巨力使得溫月踉蹌倒撞側邊檀椅。
「魅兒!」塵驚呼,一時的著急使他終於能夠掙脫扯著他的僕從。
他飛速扶起溫月,卻在下一刻怔愣。
在拉扯間鬆滑的衣衫下,露出的是泛著點點紫紅的嫩白。
「他……打你麼?」塵輕撫,卻覺得有些不太對。
他指尖觸碰著的肌膚有些濕汗,而且泛著微紅。
溫月顫著輕搖頭,沒看塵,只默默低頭拉緊衣衫縮了縮。
「不然……」疑惑未久,塵的腦海裡便浮現了首次在這間房見到的景。「不會是……」塵硬扳起溫月低垂的頭,直對溫月的雙眼含著幾近九成的確認以及最後一絲否認的希冀。
溫月讓那眼神刺得慌亂。
他不曉得,為何他的鎮定會讓塵攪成如此模樣。
父親大人……他該怎麼辦?
慌到恍神的溫月耳裡依稀聽見大爺的喝聲與陌生的應答聲,但他無法控制自個兒去辨聽。
這算是逃避麼?他不是很懂。
耳邊又多出了幾個熟悉的聲音,而溫月仍然沒仔細去注意。
飄恍的眼神直至又一個力道扯動他的軀體才稍微清澈了些。
他看見班主慌忙地賠罪、看見寧與九努力拉著塵,也看見擋在大爺身前的下人要將塵抓著他的手扳開。
「混帳!禽獸!你居然一直對魅兒……滾開!你別想再叫人帶走他!滾……啊啊──!」
或許是被塵及大爺給的壓力弄得太過煩躁,耐性盡失的僕從開始動拳。
儘管塵的身體還算健,但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青年。日日從事勞苦工作的漢子們的拳腳只是幾下倒還能抵擋,然而不斷的圍打就算是成年人也難捱。
「不要打六哥!」冷抓咬其中一人,卻馬上被揮了出去。
因疼痛抽咽著,但冷還是朝塵跑了過去。「寧哥我要去幫六哥……六哥他……」
「冷兒乖,別去。」寧臉上盡是擔心,但他也只能護著冷,希望班主能解決。
「夏爺,您別跟孩子動氣啊,這孩子確實不懂事可──」
「滾!」
「六哥!」「塵哥!」「六哥哥!」「不要再打了渾蛋!」
見寧無法攔住所有跑向塵的男孩女孩們,班主更是著急。「夏、夏爺,您別──」
「不准對我弟妹們動粗!想找人打找我便是!」塵見弟妹們挨了揍,也不禁有些驚慌,他放了快要抓不住溫月的手,擋在被打得瑟縮的男孩女孩前。
儘管連連痛呼,塵仍一動也不動地承受著。
溫月看著,不知道怎麼著,也跪爬在大爺身側,輕扯大爺衣襬懇求:「爺……求您放過他們好不?看在魅兒這幾日服侍您的份上……」
大爺仍寒著臉。
「爺……」
「啊!」
求未果,耳邊又聽塵痛叫,溫月腦一熱,撐著身體擠進僕從之間。
偶然睜眼的塵恰見到溫月的作為,驚喊:「不,魅兒你別過來!不要!你、你這個笨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