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砂】 第六章（上）

　　在答應與丹恩成為「一對」的三個月後，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拿出他臨走時送我的東西，看著它發愣了好一段時間。

　　那是一個透明的小酒瓶，酒瓶裡頭裝著八分滿的細砂。

　　一開始從丹恩手裡接過時，我好奇那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於是在丹恩同意下，倒了不少在手上研究。

　　那不過只是一堆砂，灰白色顆粒不像沙粒那樣的小，但摸起來卻異常的細緻，而這堆砂還帶著某種令我熟悉的感覺……

　　可惜的是，那砂堆中參雜進不少較粗糙的透白顆粒，要是瓶子裡只有那種摸起來很舒服的砂粒，那或許可以找人拿去市場賣看看。

　　「那是鹽晶。」丹恩指著我撥弄著玩的粗糙顆粒說到。

　　「喔？」我沒看過這樣子的鹽粒，於是一時手賤將它放進嘴裡。「呸呸呸……」





　　好鹹、好苦！

　　「你啊……」丹恩笑著搖頭。「這上面都是砂呢。」

　　我惱羞成怒地瞪著他。「囉嗦！你給我這玩意兒幹什麼？」

　　「給你帶著，想我的時候就能感受到我的氣息。」

　　……氣息？

　　丹恩那時候不說，我或許要很久之後才會發覺，細砂帶有的複雜、卻又令人感覺舒適的味道，就和丹恩身上的一模一樣。

　　只是……一模一樣又如何？

　　「感受個屁，你當老子稀罕你在我旁邊晃來晃去嗎？滾！」我沒好氣地說到，但說歸說，我還是把丹恩給我的瓶子給收進儲物空間裡。

　　「我也能感覺到的。」丹恩說：「如果你想找我，可以將一點砂吹向空中，這些砂能將你的情緒傳遞給我。」

　　我不太相信。

　　如果真有這麼方便傳達情感，不早就被眾多的研究者爭搶著研究，然後搞出有用的商品來了嗎？

　　「你在唬我的吧。」

　　「奇，你越來越不相信我說的話了。」丹恩無奈道：「這只有我們一族中的小部份人能使用，當然，或多或少也會有傳遞失誤的時候……」

　　「失誤會怎麼樣？」我好奇地問到。

　　丹恩輕笑。「其實也不會怎麼樣，只是沒順利接收到對方想傳達的感受而已。」

　　「喔。」

　　聽起來還真無趣。

　　「我有空，也會請人傳信給你的。」丹恩看著我，溫和的目光中彷彿帶著一絲期待。

　　「奇，下次回來的時候，我可以擁抱你嗎？」

　　「……」

　　這傢伙……期待這個做什麼？再次回來最快也是明年的事了，現在想這個也太早了吧？

　　「奇？」

　　我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有記得讓人傳幾回訊息給我，到時候想抱就抱吧。」

　　聽我這麼說時，丹恩笑了。

　　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聲地向我道別，「那麼，我走了。」

　　「……嗯。」我假裝不在意地隨口應到，希望不會讓他感覺出我的捨不得。

　　否則，真的是太難為情了。

　　「哎……」我趴在實驗桌上，手指輕點著放在桌上的瓶子頂端邊緣。

　　實際上，這三個月裡我把它拿出來了不少次，但我一次也沒有拔開瓶塞、倒出細砂，像丹恩說的那樣讓砂隨著風飄散出去。

　　至於為什麼呢……

　　大概是有種先承認想念就輸了一半的感覺吧。

　　「混帳，都過三個月了還沒有半點消息。」我咬牙切齒地道。「說要傳信該不會是在耍老子吧？」

　　「叩叩。」

　　敲門聲響起，我連忙將瓶子收回儲物戒指裡。「誰？」我喊著，並向門口走去。

　　拉開門，發現是托涅拿。「怎麼了？」我問到，並鬆了口氣。

　　這三個月來布烈格變了，不再常常跟在我身邊、與我閒話……當然，這是好事。讓我難以接受的是他的脾氣變得比以前更加冷漠，而他的一舉一動彷彿都帶上了刺人的寒氣，以至於連平常的對話，都另我感受到壓抑的氛圍──這讓我越來越不曉得該怎麼和他說話才好。

　　「老師，有您的信。」托涅拿遞給我一只淺藍色的信封，而我接過後馬上回到了房裡。

　　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丹恩捎來的。

　　我翻到背面，瞄了眼封口上的火漆──那是我不認識的圖徽，只以幾條粗細不等的線條構成，看起來挺抽象。

　　「有什麼特別意義？」我感到好奇。

　　於此同時，我從小桌上拿過拆信刀，劃開火漆，取出裡頭對褶的信紙。

　　我攤開信，果然在那張薄紙的尾端看見丹恩的簽名。

　　「叩叩。」

　　我嚇了一跳，連忙把信也收了起來。「誰？」

　　這次，站在外頭的是布烈格。

　　「走了。」他冷冷地說到，並轉頭逕自往傳送陣走。

　　我連忙關門，跟上。

　　「……欸。」我輕拍布烈格的臂膀。「你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布烈格瞥了我一眼。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只是問問而已……嗯……」

　　其實我是想問他，最近工會與神殿兩邊傳言他即將離開艾勒城，要前往最多生命之神信徒所在城市──萊安德斯城，成為那邊的神殿騎士團一員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覺得這是好事，他待在我這裡整天看我研究東西太浪費他的能力了。

　　只是……就算有這個打算，我也希望他好歹能提早和我講一聲。再怎麼說都是幾十年的朋友了，就算中間有點疙瘩在，面對分別心情也是很……複雜的。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布烈格道。

　　「……」

　　搞什麼，老子今天惹你了嗎？我心裡頓時燒起了一把無名火。

　　「布烈格‧忒托那！」我直接停在大道上，拉了布烈格一把。「你不爽就給老子明白講出來，擺那什麼死人臉色！」

　　「……」布烈格看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這傢伙！

　　我深吸一口氣，壓抑下不滿，跟了上去。

　　他的步伐跨得極穩，行進的速度也不算慢，沒一會兒，鍊金工會的大門就清晰可見。

　　看著筆直走向鍊金工會的背影──這好像是我三個月來頭一次走在他後頭，並且認真地看著「他」。

　　那處處透著冷漠的身形，讓我感到非常陌生及害怕。

　　我完全無法想像現在的他能夠在我的晉階試煉中給予我協助、與我配合得默契，我甚至有股衝動想再一次拉住他，看看他到底還是不是那個和我走過許多次試煉的童年玩伴。

　　就在我的腳步逐漸因為遲疑而放慢時，布烈格突然停了下來，並回頭看著我。

　　「……幹嘛？」

　　我看見布烈格眉頭微揚，表達出像是在問我「怎麼回事」的意味。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皺眉，再次問到。

　　「你準備好進行晉階試煉了？」

　　「廢話，沒準備好我會申請晉階嗎。」

　　「那你現在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我磨磨蹭蹭不都是因為你！我緊抿著雙唇，以免自己一時忍不住在大街上對著布烈格咆嘯。

　　儘管心情仍然浮躁，但經過他這麼一搞，原先惆悵的感觸剎時消失得一乾二淨，而我的情緒也因此逐漸回到我能夠好好掌握的水平線之下。

　　而我也開始能夠好好面對那對我來說無比重要的晉階試煉。

　　高階鍊金大學者……

　　這個稱號並不是我的目標，但它是我達成目標必經的一個階段。我不容許自己卡在這麼個不是道坎的地方，就算以三十初頭的年紀達到這個成就已經破了工會的記錄，但是……我絕對不滿足於這點──真要說記錄，我這一路晉級上來早就破了不少次，根本不差這一個。

　　從最緲小的鍊金學徒開始，跨過了鍊金術師、鍊金大師兩個頭銜，站上了鍊金大學者的位置。羨慕的目光、嫉妒的眼神我早就數不清楚到底接收過多少道，但我始終覺得我還沒有走到我的極限。

　　至少，我要能站進鍊金匠師隊列之中──就和會長一樣。

　　「奇‧耶里，晉階試煉報到。」

　　至於鍊金聖師……那已經變成了傳說，要不要挑戰這個稱號得等我成為了鍊金匠師，對鍊金術有更深的理解之後才能去想了。

　　「精神力評測，復測結果為十星，確認達到鍊金大學者高階晉階試煉要求。」工會人員笑著和我閒聊了幾句，並將我與布烈格帶往工會內部的試煉房。

　　「耶里大學者，高階晉階試煉限期十五日，祝您試煉順利。」

　　「謝了。」我揮了揮手，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