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烈格沒有回應，而托涅拿彷彿不在乎布烈格有沒有反應般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三年，我在……」
托涅拿慢慢地說著自己三年來經歷，無論是修煉、成年，或是成年之後能力的變化、對於自身血脈的發現，都一股腦兒地告訴布烈格。然後，在敘述之間，他一邊觀察布烈格的情緒反應，一邊釐清自己的思緒，考慮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害怕布烈格反感他的血脈，在交戰的敏感時期，流有敵對方種族的血這件事，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就算接受了，也還有許多人的心裡會留下猜忌。
托涅拿忐忑地說完了所有的經歷後，他十分慶幸布烈格的情緒沒有產生特別的變化；但他也為了布烈格仍舊沒有回應的行為，傷透了腦筋。
他該大膽一些嗎？
托涅拿咬牙，略有些猶豫地道：「……忒托那大人，我……很想您。」這是實話，可是如果不是為了獲得布烈格的答覆，托涅拿根本羞於說出這樣的話。
「……嗯。」布烈格平淡地回了一個字。
「……」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吐出越了一點線的言詞，結果只是得到敷衍般的回答。
怎麼辦？
托涅拿覺得尷尬，也覺得不甘心。
他不求他和布烈格之間有特別的進展，但至少，他希望他和布烈格的溝通，能恢復三年前的模樣。
想著，托涅拿趁著提起的勇氣還沒消散時，抬腳朝布烈格的方向靠近。
「忒……」
「啪！」
托涅拿剛接近，就被布烈格迅速地將手中的書闔上的聲音嚇了一跳。而布烈格蓋上書後，其中一隻手，還一動也不動地、壓在本來就沒有任何內容的書冊底頁上頭。
就像是不想讓托涅拿看見一樣。
「……」
如果托涅拿真的沒有看見書的內容，或許會因此失望，並為了不被布烈格信任這件事而難過。
但是……他看見了。
即使只是匆匆一瞥，托涅拿還是毫無困難地辨認出那本書，是每位法師必須熟習的、三大基礎著作之一的「基礎施法結構」。
布烈格，在看只有法師才會看的書──這個發現讓托涅拿的心情變得雀躍。
他所崇拜的騎士其實不喜歡閱讀書籍，即使是一本薄薄的、不需要耗費精力理解的神殿職司守則，都能讓布烈格心情煩悶地看上十幾天。所以，如果沒有需要，布烈格絕對不會主動接觸書本。
在托涅拿的觀察裡，當初的布列格，只會為了幫助奇，去翻閱那一本本艱澀難懂的、只有鍊金術師才會看的相關書籍。
而現在，他看見布烈格在翻閱法師才會看的著作……
這代表他在布烈格心中的地位，慢慢接近當初的奇了嗎？托涅拿情不自禁地想著，並且，更加地靠近布烈格。
他相信一切都是神靈的恩賜。
是神靈安排使者來拯救他，讓那個使者給了他生命、給了他最堅定的崇拜、也給了他努力的方向──如今，更讓他的渴望與念想，有了希望。
托涅拿走過椅子，站到布烈格的身旁，然後，伸手搭上布烈格的肩膀。
「喀啦！」
就在托涅拿正要說話時，布烈格猛地站起，出乎托涅拿意料地轉身正對他，讓兩人之間幾乎快要沒有距離。
「……」托涅拿驚愕地看著布烈格，剛張開的嘴也忘了闔上。
他清楚地聽見布烈格的心跳、清晰地感受到布烈格的呼吸，這讓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而他隱約碰觸到的、布烈格沒有絲毫掩飾的欲望，彷彿一隻牽引他的勇氣前進的手，讓他頭腦發熱地做出他認為十分大膽的舉動。
托涅拿嚥了口唾液，微抬起頭、將嘴唇湊近布烈格的嘴角……
布烈格避開了。
但避開之後，布烈格卻拉了托涅拿一把，讓托涅拿身體不穩地往後踉蹌了幾步，坐倒在不遠處地床沿。
「哧啦！」
托涅拿剛抬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一聲衣服破裂的聲響。
涼颼颼的空氣剎時從胸膛襲上他的意識，躁熱的心也因為驚駭瞬間冷了下來。
他對上布烈格的雙眼，這才發現布烈格幽深的雙眸中，燃燒著令他身體無法控制地僵硬、緊繃的強勢與熾熱。
托涅拿反射性地低頭、別開了眼，卻沒想到，看到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畫面。
「忒……忒托那……大人……」
托涅拿看見布烈格下半身的異樣後，原想鎮定地說些什麼。但一開口，他就發現他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聲音中的顫抖。
他在害怕。托涅拿察覺了內心的真實情緒。
原來……他沒有準備好貼近布烈格、沒有想要那麼快地更進一步……嗎？
托涅拿捫心自問，但他亂成一團的腦袋根本無法給他一個答案，想得盡是接下來該怎麼面對布烈格的熱切──他不認為，布烈格會為了他的恐懼，壓抑自身的需求。
他不是不願意，真的。
他只是從沒想過、從沒做過這樣的準備而已。
想到這裡，托涅拿忍不住緊咬起喀喀作響的牙關，閉上眼、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等待著即將面臨的場面……
「踏、踏、踏、踏……嘎吱──碰！」
托涅拿在腳步聲響起時，就睜開了眼。
「……」他看著布烈格走向床對側的木門，看著布烈格打開門、走進門後像是個小庭院的地方，最後，看著布烈格關上了那扇門。
「呼……」
托涅拿重重地喘了口氣。
布烈格離開之後，他才發現，從坐在床上到布烈格離開的這段極短的時間裡，他緊張得完全忘了呼吸。
「到底在……幹什麼？」
托涅拿看了看自己緊握到發汗的指掌，低喃：「忒托那大人……變了很多。」
從見面開始，許多事都超出了托涅拿的預料。
比如對他咆嘯，比如不管不顧地讓他跟隨，比如毫不掩飾地展現自身渴望，又比如……被撩撥起慾望後，卻沒有按照已經展現的意志馬上更進一步，反而等待了許久，最後壓抑下情欲離去。
這一面讓托涅拿覺得，布烈格比以前衝動了許多，但另一面，卻又讓托涅拿產生布烈格又好像比以前更懂得克制的矛盾感覺。
「三年，真的能改變這麼多？」
托涅拿皺起眉頭，聽著木門另一側隱約傳來的呼嘯聲，不能理解地想著。
「還是……這就是忒托那大人，對願意接納的人才會表現的態度呢？」
他猜測到，直覺卻告訴他，這應該並不完全是他認為布烈格變化極大的原因。
「……」
托涅拿想了好一段時間，才突然覺得自己想得方向有些不對。
他為什麼非要知道布烈格是因為什麼而改變不可？
真正重要的，不應該是布烈格改變之後怎麼看他？還有，他是否能適應現在的布烈格，並且……「接納」布烈格？
想著，托涅拿走到木門邊，輕聲地打開了門。
門後，在另一扇門與兩道圍牆之間的空間是一塊小草坪。而布烈格正站在草坪上，背對著木門專注地揮動手中的大劍。
布烈格的呼氣和劍風聲混在一起，將不算大的空間變得嘈雜。但托涅拿看著這樣的場景、感受著布烈格仍然勉力壓抑的狂躁情緒，卻意外地覺得靜謐。
他想，就算布烈格有些變化，終究還是他決心追隨的騎士。
也還是他渴望得到的……那個人。
……是吧？
看著、想著，托涅拿並不是很確定。就在這時，徐徐的涼風輕搔過他沒有設防的身體。
「哈……哈啾！」忍不住打出噴嚏的瞬間，托涅拿才驚覺到他還沒換掉被扯裂的衣服。
啊。
看見布烈格的動作因為他的聲音一頓，托涅拿不禁為自己的大意懊惱，卻也欣喜有了再次開口的藉口：「忒托那大人，天氣變得有點冷了，先進……房間吧。」
托涅拿察覺到他的話裡有些歧異，不過，他並不怕被布烈格誤會。
正確來說，他現在就是要挑動布烈格再一次的衝動。
就算布烈格變了，變得意志猶疑不決也沒關係。他可以改變，他可以變得比原來的布烈格還要堅決，並用這樣的態度，讓布烈格恢復過往的堅定。
托涅拿露出微赧的表情站在門的旁邊，迎接布烈格的返回，而他的眼神中，雖然仍充斥對未接觸過的事的畏懼，卻也掩飾不了他的期待。
「喀咑。」
關上門後，托涅拿主動地脫下他的法師袍。
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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