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交戰期間,勢力的劃分有了變化。
不間斷的、試探般的偷襲讓許多人開始反感,而這厭惡的情緒,在雙方聯盟直接碰撞之後直接擴大,不少人因此脫離戰場。
其中有一群以精靈族、神族為主的團體,聚集到北方的格利特尼爾城,組成結構相較之下稍微鬆散的第三方聯盟,接納同樣不願意參與戰爭的人加入。
這對光耀、主宰聯盟雙方來說是意料之外的局面,這樣的局面也短暫壓抑下雙方的劇烈碰撞。但在壓抑期過了之後,戰況更猛烈地爆發。
托涅拿與布烈格相處的順遂,就在爆發期的一場意外裡中止。
「神魔混血?真少見。」
這句在短暫交鋒時,從敵方口中吐出的話,在短時間內傳遍了駐紮在同一防線的每個大隊,並向上傳達到各大隊長、團長耳裡,連同其他混血者的消息,一併呈遞到聯盟議會之中。
這其實不算什麼大事。
如果是在聯盟雙方的磨擦期,這樣的身分完全掀不起什麼波浪。但在磨擦擴大、雙方仇恨容易變得極深的碰撞期,這樣的小事,卻反而可能成為被利用的因素,挑動起底層不穩定的情緒,影響內部安定。
「……有完沒完!」托涅拿低聲咒罵到,扛著背後的指指點點,躲回營帳裡,靠那淺棕色的粗布阻絕他人的視線。
他很討厭這樣的狀況。
他並沒有做出傷害聯盟利益的事、更沒有傷害聯盟的人,但他卻得承受一道道貶抑的目光,彷彿在說他已經反叛似地,將一道道針對主宰聯盟而生的負面情緒施加在他的身上。
托涅拿第一次痛恨他天生就擁有的、能夠敏銳感知情緒的魔族天賦,都是這個天賦,讓他更加清楚周遭的人情緒──包括布烈格在這件事發生後明擺的動搖。
「怎麼還沒回來?」托涅拿在營帳裡來回踱步,心頭不斷地湧上焦躁。
直覺告訴他,這回布烈格所參與的例會,很可能有和混血者相關的內容在其中。
「踏、踏、踏……」
「忒托那大人?」察覺到腳步聲,托涅拿馬上轉身面對營帳的入口處。
果然,是布烈格。
「在等我?」布烈格挑眉。
「……是。」
「你在害怕?」布烈格席地而坐,並拍了拍身旁,讓托涅拿也坐下。
托涅拿咬牙,回答:「是。」
他的確害怕,他害怕聯盟做出的決議,會讓他失去跟隨布烈格的資格,會讓布烈格決定放棄他……
「聯盟打算怎麼『處理』像我這樣的……混血者?」托涅拿問到。
布烈格掏出一捲紙,遞給托涅拿。
「戰爭期間,暫時取消初階魔導師兼高階鍊金術師『托涅拿‧蘇柏菈拓』,在法師工會、鍊金工會、神殿三方所擁有的四級以上材料、設備取用權,以及四級以上情報、藏書閱讀權……」
「戰爭期間,不得擁有大隊長級以上的職務;擔綱職務,需有大隊長級以上的人員擔保才可上任;不得私自進入議會中心、主戰區議事中心……」
密密麻麻一張紙上寫得盡是對托涅拿的限制,儘管聯盟議會最後提出將會在戰爭結束之後,對托涅拿進行這段時間喪失權益的補償,也無法讓托涅拿有半點好心情。
托涅拿的心不平地跳動著,極度濃厚的不甘與埋怨,讓他一時之間組織不出言語,讓他對布烈格抱怨什麼。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布烈格平靜地開口:「接下來,你在外環接應就好了。」
「……」
托涅拿驚愕地看向布烈格。
「或者你想跟著第五中隊守營地,也行。」
「您……不相信我?」
「沒有。」
「那為什麼?」托涅拿失控地揪住布烈格的領巾,急促地、慌亂地質問:「為什麼不讓我跟著您?我有什麼做得不夠好、做得不夠讓您滿意嗎?」
布烈格的眼中,閃過一絲矛盾。
而托涅拿也抓到這一閃而逝的神采。
「告訴我您在想什麼。」托涅拿說:「那天伊到底對您說過什麼,讓您從那之後面對我,都帶著根本不該屬於您的猶豫?」
布烈格皺眉。
「……沒有。」
「忒托那大人!」
「讓你那麼做,只是為了避人口實。」布烈格拉開托涅拿的雙手,整了整被拉松的領巾,又道:「就這樣而已。」
避人口實?去他的狗屁藉口!
托涅拿心裡早忍不住爆了粗話,身體更因為得不到布烈格的真話氣得緊繃。
「您,有真的將我視為您的所屬嗎?」
「當然。」
托涅拿聽到布烈格如此迅速的回覆,不由得冷笑出口:「那麼,您是真心為了莫名其妙的上層、為了迎合和您無關的絕大多數人的眼光,委屈我躲避他們、也委屈您自己配合他們?」
「……是。」
「不可能。」托涅拿再次揪住了布烈格的領巾,挺直了身體俯視布烈格閃爍的眼神、遲滯的呼吸、緊抿的雙唇。「您也不認為我會相信這些話,不是嗎?否則您不可能會回得那麼遲。」
他壓抑著憤怒,一句接著一句地問到:「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您不告訴我又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被伊落了面子不想說?」
「還是您認為我不夠格知道,您不屑告訴我?」
托涅拿在布烈格面前急促地低吼著,越說、越無法控制即將徹底爆裂的情緒。
法師的親和屬性有一部分是與個性相關,他是火雷雙系法師,這兩個元素向來是衝動、難以掌控的代名詞──他總是表現得平和,但這不代表他內心的火焰能夠永遠被壓抑下去。
「忒托那大人,回答我!」
布烈格聽著托涅拿的怒吼,卻始終沒再吐出半個字。
「……」
為什麼?
托涅拿極度憤怒、卻也極度灰心。
他不明白到了現在,布烈格為什麼連一個安撫的動作、一句讓他安心的話都不肯給他?
難道他做得不夠多嗎?
難道他付出得還不夠明顯嗎?
所以布烈格才會仍然對他有所懷疑,仍然不肯讓他像奇一樣,踏進那心中最堅實也最柔軟的一塊?
「您是不是……還愛著老師?」
托涅拿終於忍不住,這麼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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