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風儀錄。」
「這、這得從那些公子哥們說起,不過天色都暗了,還是改天吧?」
俞賢沒同意離然的逃避。
「天色暗和說不說有什麼關係?別磨磨蹭蹭的。」俞賢邊說,邊指使離然點起燈。
離然慢晃晃地走到房正中的圓桌前,打火點上油燈時,還探頭看了看房門外。
發現明遠還沒有回來,他只得苦著臉,在心裡暗罵明遠,並走回書案旁,向俞賢分說:「那些公子哥們雖然都好男風,可有些人好處上位,有些人卻是相反。」
「好上位的那些人還好,養寵侍、尋小倌都行,都能解決他們的嗜好;可另一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不管是礙於身份,還是礙於面子,都不好去找些阿貓阿狗來解決,自然而然,就將主意打到同樣有身份、地位的人裡。」
「這風儀錄,就是由此而來。裡面錄入的,便是那些個公子哥們,對心中意往的對象,弄出的排位。這排位分上中下等,中、下等各列名二十,等內不分高低;而上等僅錄入十名,且排序。」說到這兒,離然停了下來,遲疑地看著俞賢。「去年以前,您不僅名列錄中,還常年排在上等前五。」
「……」俞賢無語。
這東西,他可真是一點兒也不曉得。
「你的意思是,那個洛子敬……」
離然點頭。「洛子敬確實對大人您有意,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就連他本人對此都不避諱承認。」正經地說完,離然馬上忍不住發起牢騷:「要我說,那洛子敬根本是腦袋被豆腐砸壞了,以前京裡的人不都知道,您和上頭幾位俞將軍壓根不染歪風麼?就算您真有興趣,又哪能對他那般文弱小生看得過眼?」
俞賢揚眉,「那你說,我若真有興趣,該會看上哪樣人?」
「呃……」
見離然啞口,俞賢沒好氣地罵到:「你這胡言的習慣,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我這也不算胡言吧?您確實是不會喜……」離然還想爭辯,話語聲卻在俞賢越發冷靜的目光下,漸漸轉弱,最後,斷了反駁之意。
「知道洛子敬為何對我有意麼?」俞賢將話帶回了正題上。
離然搖頭。
「繼續查吧,興許,能有用上的機會。」說著,俞賢站起身,輕拍了拍離然肩頭:「直率不是件壞事,我剛才那麼說也不是要責怪你什麼,只是想讓你明白,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總像以前那樣風風火火的,還是該養些忍耐的工夫,避免惹來禍事。」
「……我、我明白。」離然赧著臉低頭:「我一定會多多注意的。」
「嗯。」俞賢打了個懶,悠悠踏出房門,站在石階板上。
他仰望夜空,卻見灰雲厚布天幕,不見半點星辰。
輕風徐徐而吹,吹得院中沙沙作響;而那枝條曳擺的黑影,襯著濛濛夜色,更顯幽涼。
「大人?」
「今個晚上,準備了什麼吃食?」
俞賢終於向久候的離然,透出用膳的打算。
「都是些清淡的菜。」離然回答。
「盛明遠早上說,前些日子吃得太豐盛,有點膩味,所以連午時準備的飯菜,都沒準備太多大魚大肉。」說到這兒,離然確認到:「我這就去讓人把菜給熱妥、送上來,好麼?您沒用午膳,今日就先別等盛明遠了。」
「去吧。」
看見俞賢點頭表示同意,離然為免俞賢又改變主意,連忙三步併作兩步地奔往後院。
俞賢笑著搖了搖頭,旋身回到房裡。
離然離開沒多久,俞賢便聽見宅院門處,傳來微弱的聲響。
「嘎──」
他站起身,自房內遙望院門,正好見到明遠和凌杉,一前一後進入院中,並往他這兒走的身影。
「怎麼不關著門,受涼了怎麼辦?」
俞賢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聽見明遠關心的責問。
「沒這般嬌貴。」俞賢淡道,並反問:「今日你回來得晚了,碰上什麼麻煩麼?」
「不算麻煩,只是有些地方需要謹慎思量,耗得久了。」明遠解下氅衣,交付給一旁的凌杉後,於圓桌旁落座,並指了旁邊的圓凳,示意俞賢也別站著。「明日你這兒也會收到消息,是關於西疆和北海的。」
俞賢坐下,正準備問是什麼消息,門外廊上卻傳來離然的喊聲:「大人!」離然捧著托盤,邊喊邊低頭注意門前的檻。
「飯菜都燙好──」當離然跨過門檻,抬頭,卻見著房裡多出兩個他不待見的人時,他的聲音嘎然而止,腳步亦突兀地頓了一下。
「離然,放下吧。」為免離然冒出不得體的話,俞賢立即道:「讓後頭把菜全熱了,再多拿幾副碗筷過來,你、凌杉都和咱們一起用晚膳。」
「喔。」離然不以為意地應聲,放下托盤就要按俞賢吩咐的辦。
沒想到,在他轉身時,站在一旁的凌杉卻低道:「凌杉是下屬,豈能和兩位大人同席?還是在旁側,伺候兩位大人為是。」
「大人讓你坐你就坐,在那兒囉哩囉嗦什麼?」
「無規矩,不成方圓。」
「你不從上命,才是……」
只見,離然絮絮叨叨地批評著、發著牢騷;而凌杉,只回了兩句便靜佇原地,不視不聽。
俞賢知道他和離然說再多都沒用,凌杉只聽明遠的,於是,他看向明遠,直接徵詢明遠的同意:「不早了,凌杉想必也餓得緊。你看今回就破個例,讓凌杉坐下如何?」
「依你。」明遠得了重視,自然不會刻意反對俞賢的打算。「凌杉,幫忙打點好東西之後,就過來坐著。今日,也是辛苦你了。」
「為大人辦事,不辛苦。」凌杉恭敬道:「我這就去後頭吩咐。」語罷,凌杉快步離房,將顧自碎念的離然一個人扔在房裡。
「有、有沒有禮貌啊這傢伙。」離然嘟囔著追了出去,不滿的喚聲,在淅瀝瀝的輕雨聲中漸行漸微:「喂!那明明就是我家大人讓我做的事,你給我等……」
俞賢輕按眉心,無奈地搖了搖頭。
「若非你用得上他,我還真想將他趕出去。」明遠說到,並挪了凳子,湊近俞賢。
「離然只是對你有成見。」俞賢解釋到,卻也忍不住歎息:「咍,你倒是說說,像凌杉這般有分寸、又對你死心塌地的人,是從哪兒淘來的?」
明遠一愣,失笑:「死心塌地這詞讓你給用在這兒,在我聽來,總覺得怪異。」說著,他探手撫平俞賢揪起的雙眉。
「……你別多想,便不會覺得怪。」俞賢拉下明遠的手,語帶煩鬱地道:「要不是手頭確實沒有其他信得過的人選,以他這極易惹出亂子的性子,我又怎麼會凡事將他派出去替我照看?」
「既然如此,我給你提個辦法。」明遠輕拍了拍俞賢放於腿上的手背,說:「我找個人跟著他,時時注意他的行止。」
派人盯哨?
難道,明遠開始想知道,他在做什麼嗎?俞賢心道,抿唇不語。
「假使見到他應對失當,就和你回報,讓你警示他;若是他捅出大簍子,就讓我派的那人立即將他給處理了,免得將禍事惹到你我頭上,壞了正經。」明遠瞧著俞賢,卻似乎沒瞧出那面色中的不妥,「子齊,你說如何?」
「……這麼做,太過。」
明遠無關痛癢般的提議,令俞賢不快,然而他不好發作,只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抽手,俯身去取桌上的茶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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