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長日誌，星曆2260.172，企業號已停在外星三號星球的標準軌道上，並預計停留三天。這次停留除了要完成對星球的生態重測外，還要對一年多前布朗研究小組突然失聯的不明狀況，再次進行調查。」我關閉日誌，走到科學站，問：「史巴克，初步比對狀況？」
「大氣在安全範圍內，重力仍是地球的1.1倍，但表面溫度是零下一百度，和資料庫中的記錄有出入，並不適宜居住。我推測此改變和這個星系的太陽漸趨黯淡有關，而如果沒有意外，在這樣的環境下，布朗研究小組的生還率為零。」
「意外？從你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真讓我訝異。」說笑後，我壓低聲音：「不過我倒希望真的有點意外產生。你也看過人員資料，記得嗎？克莉絲汀，醫療室的那個漂亮護士。她的男友當年就在那小組裡，要不是因為他的失蹤，她不會選擇從某個偏遠的小星球回到艦隊裡。」
「我瞭解羅杰‧柯比是優秀的研究員，他對獵戶座遺跡的醫療紀錄譯文，使聯邦免疫方面的技術大幅提升。」史巴克認真地看著我，說：「但我不認為這能合理化護士待在艦橋的行為。」
我瞥向克莉絲汀，確定她沒在注意我們的對話。「如果真有『意外』，她或許能幫得上忙。」
史巴克「又」挑起他細長而濃密的右眉。
最近我常從史巴克的一舉一動中找到樂趣，比如這幾天，我熱衷於數他挑起單邊眉毛的次數──他今天已經第七次做出這個表情了。
「而且，偶爾對船員付出同理心是能凝聚向心力的，你有興趣可以試試看。」我笑著輕拍他，然後走向通訊台。
「沒有任何回應，艦長。」烏胡拉在我提問前，拉開她的耳麥向我報告。「所有頻段都沒有反饋。」
「繼續嘗試。」我觀望一會兒後，走向站在出入口附近的護士。
她看向我。
「別擔心。」我說到，盡可能對她展現最和緩的笑容。
「謝謝您，長官。」她轉望屏幕上的星球，眼神堅定。「我相信他一定還在下面活得好好的，他是個執著的人，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嗯。」我不能給她肯定的回覆。
而她，顯然也不需要他人言語上的支持。
我實在不擅長處理這類型的狀況，所以我只好憋著一口氣、閉緊嘴巴，直到走回我的艦長椅旁。
這次的任務很麻煩。
我必須讓船員們在差勁的環境下，進行未知性極高的探查行動。
並且，由於前兩次派出的探索隊都沒得出令總部滿意的結果，使得我們這次的調查範圍得再次擴大，危險程度再次提升──我必須派出五至八組特遣隊，其中，除了我之外，至少還得加入兩、三名高階軍官，才能讓每個小組都能靈活應變。
最合適的人選，是史巴克、老骨頭和蘇魯。
……這無可避免，然而我很不情願。
「艦長，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我朝烏胡拉點頭。
深呼吸之後，我轉向科學站。「史巴克。」
「艦長。」他走到我身旁，一如往常地背著手，挺直他的身軀，等待我的發言或是指令。
看著他，我突然發現原來我的個人情感和我的職責，是如此緊密，卻又相互對抗的關係……
我之前怎麼會以為，我能同時顧及？
「我需要六組特遣隊人員和我下去星球表面。」停頓數秒之後，我還是沒把我預想的人選說出口。「你安排名單，告訴所有人十五分鐘後，配備標準裝備在傳送室集合。」
……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逃避我應承擔的職責。
「是的，艦──」「艦長！」
史巴克和我同時轉頭，看向突然出聲的烏胡拉。
然後，我們聽到她即時轉接到擴音裝置裡的通訊呼叫：「這裡是羅杰‧柯比……重覆，這裡是羅杰‧柯比，你們有接收到我的訊息嗎？企業號？」
「是他。」克莉絲汀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旁。「他真的還活著。」
我注意到她微仰頭，眼眶泛淚。
「妳確定這是羅杰‧柯比的聲音？」
「史巴克！」我壓低聲音制止史巴克的質詢，那個問題完全不合適在這時候提出。
克莉絲汀望向史巴克，不太高興地回答：「沒有人會認不出自己所愛的人的聲音，長官。」
史巴克眼中露出不認同的神采，「烏胡拉，接通它。」見狀，我連忙發言打斷可能從他口中出現的駁論。「柯比先生，這裡是企業號艦長詹姆斯‧T‧寇克，你能聽見我嗎？」
「可以，艦長，我聽見了。」
從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十分雀躍且有力，並不像是處在艱困的環境之中。
探測器出了問題嗎？我看向史巴克。
我不清楚史巴克從我的眼神中讀取到什麼，反正他和我對望之後，一臉明白地走回科學站。
嗯……或許這可以檢驗我和我的大副有沒有足夠的默契。我喜孜孜地想著，同時正經地對柯比研究員提問：「下面的狀況如何？研究小組的其他人都在你身邊嗎？」
「噢……他們。」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憂傷。「他們都沒能在星球的氣候劇變中倖免於難，那段時間我如果沒有沉迷在地下洞穴裡進行研究，現在恐怕也不會在這裡和您進行通訊了。」
「這消息真令人遺憾。」我不覺得這個結果能讓總部滿意，不過，至少我可以少派一半的人馬下去冒險，這是好事。「柯比先生，我的船員會和你確認座標，並把你傳送回艦上──我想你會期待這件事的。」
我瞥了克莉絲汀一眼。
「等等，艦長，請稍等。」就在我要讓烏胡拉切斷擴音時，羅杰‧柯比表示他暫時不願回到艦上。「我想請您先下來一趟，這裡有些東西，我認為必須讓您看看。」
……必須看看？我微皺眉。
「可以，我們會傳送一組特遣隊下去，請告知座標。」
「寇克艦長，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稍微停頓後，他語調肯定地說：「請您一個人下來，我這段時間在這裡的發現，或許需要您做出非常性決定。」
蘇魯和契柯夫都回頭看我，而我猜我身後的大部分人員也做了相同的動作。
他們的視線給我挺大的壓力。
然而，我反而樂於做出這樣的抉擇。
「同意。」我沒有看他們任何一個人，只是帶著微笑轉向克莉絲汀。「不過，會有兩個人到下面去。」我輕伸手，示意她開口。
「……羅杰。」她語帶哽咽。
看她的樣子，我想，是激動的心情讓她說不出其他話。
「噢……噢，克莉絲汀！」通訊的另一頭，在沉默之后也傳出相當激動的聲音，且語無倫次。「親愛的，妳怎麼會在──啊，艦長，可以，當然可以。我實在沒想到，噢……實在是，我真是太期待了……克莉絲汀，妳還好嗎？」
「很好，羅杰，知道你活著，我感覺相當好。」克莉絲汀甜蜜地笑著。「待會見。」
「是的，是的……待會見，親愛的。」
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為船員付出，看見他們因我做的事而高興的感覺，讓我無比著迷。那幾乎就和完成一個太空任務一樣，讓我感受到我的生命其實相當富足。
正當我笑著切斷通訊、離開艦長椅，轉而面向艦橋通往長廊的門口時，我瞧見史巴克……他就站在距離我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喔，又是這表情。
默契這玩意兒也不是每次都很美好，在這種時候我總是痛恨自己知道他想講什麼。
「他的請求是不合理也不尋常的。」他說，用著非常瓦肯的語氣：「我不建議你單獨下去，艦長。」
果然如此。
如果我不是他的艦長，我敢保證他絕對不會用「建議」這兩個字。
「我不是一個人去，還有查普護士呢。」我盡可能用輕鬆的口氣說到，但史巴克明顯不吃這一套……好吧，艦橋的其他人也不吃這一套，他們的眼神只比史巴克含蓄一點點。
「你可以先安排好一、兩組特遣隊的人在傳送室待命，如果有需要協助，我會馬上和艦橋通訊。」邊說著，我邊繞過史巴克走往門口。「就這樣。」
然後，我逃難似的快速離開艦橋，並在五分鐘內確認好所有該帶的配備，和克莉絲汀一起傳送到羅杰‧柯比給的座標位置。
那是一個狹窄的洞穴。
「溫度挺正常的啊。」喃喃自語的同時，我觀察起目前所站的地方。
這個洞穴兩側都有通道，我探頭看了一下，發現兩邊的通道都只有一側緊連岩壁，寬度大約能讓兩個成年男性並排站立，分別以環形向上或向下延伸。
接著，我注意到下方稍遠處的岩壁前有一個人影。「哈囉！」那人被岩壁的陰影遮擋住，我無法辨識是不是羅杰‧柯比，於是，我握著相位槍保持警戒狀態，率先踏上通道朝下走。
越接近，我越感到驚訝。
那是一名……又高又壯的光頭男性，那身高至少超過兩百五十公分，根本不可能是羅杰‧柯比──我看過他的資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他只有一百七十公分高，是普通身材。
「你是誰？」我在兩米外停下，警戒卻不帶敵意地問到。
但我偷偷把相位槍調到擊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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