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寇克艦長；而妳，是克莉絲汀。」光頭佬並沒有介紹他自己，奇怪的斷句聽起來不容質疑：「柯比博士久候多時，跟我來。」
……博士？
看來羅杰‧科比在布朗小組中，不只是個普通的研究員。
在我思考時，那名光頭男子轉身，彎腰走入一個突然出現在岩壁上的通道。正確來說不是突然出現，是對方的身形太過高大，以至於擋住整個洞口……這下可有趣了。
我與克莉絲汀交換一下眼色，才保持些許距離跟了上去。
洞穴並非我所預期的黑暗狹窄或崎嶇難行，它的邊緣十分工整，至少有五米高、十米寬，足以並排停下兩台穿梭機。
我緊握著相位槍行進，謹慎觀察的同時，我低聲問她：「克莉絲汀，妳認識科比時他已經是博士了？」
「你應該稱呼我查普小姐或查普護士，我並不想讓羅杰誤會，艦長。」她語帶不滿地糾正我，然後才正經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和他交往時他還沒有博士學位，他就是為了取得正式資格，才參與布朗博士的研究計畫。」
這是她上企業號以來，頭一次這麼兇地對我說話……這代表她在艦上算是頗給我面子嗎？
「我知道了，只是一時口快。」我眨了眨眼，並再次詢問：「那麼，查普護士，妳有聽他提過布朗小組中的成員組成嗎？有沒有說到這個巨人？」
「他有和我說過一點，但從來沒有提到那傢伙。」我注意到她的眼中滿是擔憂。「那人給我的感覺十分不舒服，艦長。我擔心羅杰是在他的控制下和我們通訊……」
「別想太多。」我馬上打斷她，不讓她繼續陷入擔心的情緒當中。
儘管我的直覺告訴我，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我仍然覺得她的猜測有些多餘──不過，我會將她所說的暫時記在腦袋裡，慎重處理這件事。
「妳想想，如果柯比先生是在被威脅的狀況下和我們連繫，他怎麼可能在聽到妳的聲音後，還表現得那麼雀躍？」我邊說，邊拿出通訊器。
十五分鐘一次的回報時間差不多到了。
「……我想你是對的。」她雖然這麼說，但她的神態明白表露出她其實並沒有放下擔心。
當我想要繼續安慰她時，通訊器接通了。
「這裡是史巴克，艦長。」令人安心的嗓音從機器中傳出，「是否有遇到狀況？需要特遣隊下去協助嗎？」
我悄悄放慢步伐，並注意不讓前面的人聽見我的聲音。「不，史巴克，我這裡狀況都還好，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探測到什麼不尋常的情況。我懷疑探測器出了問題？這裡根本不是零下一百度的啊。」
史巴克沉默幾秒後，講出他的口頭禪：「有趣。」
「對於什麼？」我反射性地回問。
「探測器並沒有故障的跡象，且追蹤結果顯示，你和查普護士正處在地表下三百二十九公尺的位置，環境溫度為三十點一度，適合人類生存。另外，關於生命體的檢測也已經完成，排除你們，整個三號星球並沒有其他生命體存在。」
我抬頭，瞄了眼在前方帶路的光頭佬，「你肯定在開玩笑。」
「我很確定我現在沒有那麼做。」史巴克認真的回答，無論何時都能讓我壓抑不了嘴角的上揚。
雖然我挺想和史巴克說笑幾句，但我瞥見前方出現了一扇門。
那並不是原始型態的石門，而是以金屬製成的高現代化阻隔裝置，對比四周環境，看起來頗為突兀。
「總之繼續待命，通話完畢。」我闔起掀蓋，將通訊器掛回腰帶上，跟著走進那扇門。
裡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在地球上隨處可見的會客廳，收拾得十分整齊。
除了那個巨人之外，有一男一女站在房裡的大桌子旁，我立刻確定那名男士，就是目前唯一倖存的布朗小組成員──他的模樣和檔案上的照片幾乎一致。
當我正要向對方打招呼時，身後的克莉絲汀越過我，和同樣高興難耐的羅杰‧柯比緊緊相擁、深吻。
嘖，我終於知道看認識的人和陌生人親熱，是怎樣的心情。
難怪每次老骨頭撞見我跟女人上床時，整個人都像是活吞炸彈一樣暴躁。
我一半欣賞一半尷尬地看著這對重逢的愛侶，同時分神注意另外兩個，和我一起「觀賞」這場秀的人。那個光頭壯漢一臉木然地看著他們，眼神中不帶絲毫情緒，這狀態有點像兩、三年前的史巴克；而他身旁那名體態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的女性，則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她將頭微微傾斜，一雙大眼絲毫無法掩飾好奇，彷彿對他們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抱歉，艦長。」終於捨得與女友分開的羅杰‧柯比，十分尷尬地對我這麼說。
這反應放在一般人身上很正常。要是今天衝動地在陌生人面前，失控做出親熱舉動的人是我，我也會尷尬得半死。
但放在羅杰‧柯比身上……這反應只代表一件事──他不知道過去克莉絲汀曾和我有過幾次一夜情。
「那個，呃，我是羅杰‧柯比。」
還好他不知道，我可不希望任務因此橫生枝節。我慶幸地想著，盡可能展現出尋常的態度，友善地朝他伸出右手：「有什麼需要你道歉的嗎？很高興見到你，柯比先生。」
「噢，叫我羅杰，艦長。」他鄭重地用雙手回握我的右手，「感謝您把克莉絲汀帶到我身旁，更感謝您願意接受我的無理請求。」
「那沒什麼，因為你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對吧？」我笑道，收回手、轉而望向始終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巨人，和那名始終用著好奇眼神觀察我們的女性。
而我現在才注意到，她的美麗並不亞於克莉絲汀。「這兩位不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嗎？」
「這是儒克，而她叫安德莉亞。」羅杰用手指向那兩人，如果不是他們已有一定程度的熟識，這樣的舉動其實頗不恰當。「實際上，我冒昧請您先來一趟的原因和他們有關。故事得從災難發生前說起，內容不短，艦長，介意坐著聊會兒嗎？」
「不介意，不過或許你能長話短說。」我沒有拒絕他的邀請，只是我仍然得提醒他必須講重點：「企業號還在等我們呢。」
「當然，我也希望能盡快和您達成共識。」羅杰肯定到。「當時，我們剛挖掘到這個地下遺跡的入口，而僅是短短幾天的光景，我們對這星球過去的文明瞭解就取得了重大的進展……這是前所未見的，我想以您的經歷，一定能想像我們那時有多高興。」
「確實不難想像。」
宇宙的未知，給我帶來相似的樂趣。每當我從中多挖掘出一點新鮮的、前所未見的事物，我不只會產生莫大的成就感，更會像個在聖誕節早晨，發現床邊有禮物的小鬼頭一樣，為此興奮不已。
「然而後來，就如您所知道的，星球突然起了劇烈的氣候變化，有一半以上的人來不及躲到這個地底洞穴。」他露出悲傷的神色：「布朗博士也是其中之一。」
克莉絲汀同情地輕拍羅杰的肩膀，表示她的安慰。
只是……其他人呢？我記得他說研究小組只有他一個人倖存。「聯邦也推測是氣候變化致使你們失去聯絡，你的說法證明推測是對的，但是……羅杰。」我斟酌一下用詞，盡量不要讓他感覺到被懷疑：「但最後只有你活下來，你們躲到這裡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
「溫度，艦長。」他強調到：「即使我們堵住洞口，洞穴裡的溫度仍然在慢慢下降。為了生存，我們只好一直往深處探索，期望能夠在這個地底文明裡找到救命的可能。我很幸運，因為我活到了找到希望的那一刻……這可能是因為我最年輕、我的身體更能忍受惡劣的環境，也或許只是我運氣比其他人都還要好而已。」
他說的似乎很符合邏輯……噢，靠。我輕皺眉，撇了下頭。
平常調侃史巴克習慣了，搞得我總會不自覺用他的說法來描述事情。
「怎麼了？艦長。」羅杰關心地問到。
但我感覺他的態度有些……警戒？
「沒事。」我回到，並猜測：「你說你找到希望，那是指什麼？和他們兩位有關？比如，他們幫助你改變整個地底洞穴的生存環境？」
「差不多是那樣子沒錯。」他眼中閃爍起特別的神采，連語調都變得比剛才還要高亢。「艦長，你知道嗎？當我發現他們，並了解他們在照顧的儀器有什麼作用時，我就了解目前人類所擁有的知識，在這些發現面前有多麼渺小。他們，儒克和安德莉亞，還有他們照顧了無數個世紀的東西，是這星球的遠古種族給星聯……不，應該說是給宇宙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產。」
看著他激動的臉孔，我冷靜地問。
「既然這樣，你應該早點將你的探查結果回報，請求總部給你人手，協助你完成整個研究，不是嗎？一群人的力量，在大多時候都是有正面意義的。」他的所作所為十分奇怪，不管做出什麼推測，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不和總部，也不和前兩批到此進行調查的人員聯繫。
這他媽的太可疑了，我不相信事情的全貌僅有如此。
「大多時候是如此，但艦長，你不能否認大多數的人也會因為盲目的恐懼，做出錯誤的事或錯誤的決定。」他傾身、盯著我，彷彿在檢視我是不是他所謂的「大多數人」。
我下意識地挪動身體，稍稍遠離他。
沒來由的，我發現我不太喜歡他的眼神。儘管如此，我還是保留一個艦長應有的態度及禮貌，提出疑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讓我下來，說不定我也是你所說的，會盲目恐懼的那種人。」
羅杰笑了，放鬆地靠回椅背上。「雖然有一年的時間和外界失去聯繫，但根據我一年前對您的了解，我相信您不是。」
「真令人驚訝，你關注過我？」
「當然，全星聯都知道您在瓦肯星毀滅的那一次危機中，做出的偉大貢獻，在那之後，不會有人質疑您的智慧與大無畏的勇氣。」
全星聯都知道的貢獻、具有智慧及勇氣……嗯，我記得這是納拉達事件後，某媒體頭條用來形容我的說詞。
史巴克看到那篇報導時的模樣，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總是能讓我忍不住想笑。
但這可不足以讓我忘記我的懷疑。
他的說詞，並不能解釋為什麼他只回應企業號的呼叫，且只希望我一個人下來。
除非，他真的超級崇拜在瓦肯星毀滅危機中，成功拯救地球，並因此晉升為全星聯最年輕、最睿智，且最具備勇氣的艦長，詹姆斯‧T‧寇克──沒記錯的話那新聞裡是這樣寫的。
這想法蠢得讓我無言，就算他敢說，我也不會相信。
我必須得弄清楚他的真正理由，只是現在還不是適合追問的時機。「很高興你信任我，所以現在你要向我展示你所說的劃時代發現嗎？」
「這是一定要的。」
「很好。不過在那之前，我想我得先進行個必要的程序。」我笑道，並做出無奈的表情朝他攤手：「你也知道，離艦人員得固定時間向星艦回報狀況。」
「請便。」
他沒有表示異議，於是我拿出通訊器，接通企業號。「這裡是寇克，艦上狀況如何？」
「一切正常。」史巴克說：「艦長，你延遲了五點二分鐘才進行聯繫，是否需要特遣隊下去協助？人員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進行支援。」
通訊時，我仍用餘光注意著羅杰‧柯比的神色──雖然他竭力掩飾，但我看出他對史巴克的話感到緊張。
太嫩了。
比起我，他掩飾的功力實在不到家。
「有這個必要，這裡沒有任何問題，我只是和柯比博士聊得錯過了時間。他正準備要向我展示他的發現，等我完全了解之後再和你們聯繫，通話完畢。」
我啪的一聲關閉通訊器，對羅杰‧科比露出我的招牌微笑。「可以開始了，博士。」
就讓我來揭破你想要隱藏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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