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說過？」麥考伊滿臉疑惑。
我擺擺手，要他別太介意用詞，「呃，大概你可以當我……剛剛說過？」
「你簡直是個渾蛋。」
我把謝謝兩個字保留在喉嚨裡，避免點燃麥考伊的暴躁。
「要不是我測量過，我肯定會懷疑你不是真貨。」麥考伊搶在我之前喝完手上的酒，迅速地又填充了滿滿一杯的量。
「嘿，現在是誰想醉倒了？」我取笑到。
「幸運的是我等下不用值勤。」麥考伊翻著白眼說：「而且我以為我正在做夢，不然怎麼會發生你愛……嘖，我真不想講得這麼明白，你愛史巴克的事？」
我同樣不想承認得這麼直接。
只可惜，我在麥考伊關心的目光中徹底投降。「就是那樣。」我挫敗地點頭。
「慶幸你沒同意和他在一起。」
「……」
「需要幫你弄個慶祝派對嗎，慶祝你沒被瓦肯邏輯說服，也沒有和瓦肯人做愛？」
「……謝了，不用。」
「你確定？你真的不跟史巴克來個一夜情？」
「老骨頭！」我煩躁地放下酒杯，盯著麥考伊。
他到底是不是來幫我的？
「看來你這次有可能沒騙我，雖然我還是不相信『吉姆不想和人搞』這件事。」麥考伊可惡地聳肩，「你這樣看我也沒用，就算我是心理醫生，大概也搞不懂你這次在想什麼，更何況我只是企業號上的一個小小醫官，補充說明──主修外科。而身為朋友，我更不知道你是怎麼了，詹姆斯‧寇克向來喜歡就追、追上手就上床、不喜歡就換一個，但現在你可沒那麼做。」
「為什麼？」麥考伊同樣放下酒杯，傾斜身體往我的方向靠近了一點，「為什麼你不像原本那樣做？我敢說那對你來說輕鬆多了，不會讓你該死的像現在一樣，整個人灰心喪氣、令人擔心……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我是你的朋友。」
確實就像麥考伊說的，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那一個。
他總是比我需要的更關心我，也只有他，總是能讓我想起我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寂寞。
「我知道你愛慘我了。」
麥考伊擺出被噁心到的表情，拿起酒杯靠回椅背上。
「大概就是你分析過的原因。」我突然記起半個月前，和麥考伊的一次閒聊──我本來幾乎忘記了。
「他值得比我更好的對象。」
說出這句話並沒有我想像地困難，我只是因此暫時喪失挺直上半身的力氣，像被抽掉骨頭一樣地倒回沙發裡。
我想，除了那些特別的感情之外，這個結論也應該被我牢記。
「我懷疑這一點。」麥考伊習慣性地表示針對，我覺得我該笑個幾聲，可是我只是看著被我留在桌面的酒杯，看著那帶著約指甲蓋高度的一層殘液，反射寢室內微暈的光線，然後發呆。
「吉姆？」
我發出幾聲鼻響，向又擔心起來的老骨頭表示我沒事。
麥考伊當然不會相信我沒事，但他只是在我對面低聲碎念，用他特別的抱怨方式陪我度過我心情不好的時間。
「等等。」麥考伊抱怨途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叨唸。
怎麼了嗎？我納悶著抬起頭看向麥考伊。
……他的表情有點扭曲。
「我就在想我什麼時候幫你分析過感情。」麥考伊瞪大雙眼盯著我，「很有個人主見、難被說服的人類女性，你那時候居然還想著隱瞞我？」
噢……我忘了我騙他。
「我覺得有點醉，應該休息一下。」我揉著太陽穴走到工作桌旁，「電腦，鬧鐘設定一個半小時之後。」
「吉姆，你還騙我說那個女孩離開你，讓我擔心你的心情好一陣子。」
離開。
我討厭這個詞。
「我總不能說『她』還在企業號上吧？」我朝麥考伊擺手，迅速撲上柔軟的床舖，把聲音埋進枕頭裡，好掩飾又一次的鬱悶情緒：「你一定會緊追著我問到底是誰。」
「我當然會那麼做。」麥考伊嚷嚷著。
過了十幾分鐘，當我察覺我的寢室突然便安靜時，我悄悄抬起頭往後方看了一眼，然後發現麥考伊抓著酒杯、靠著沙發睡著了。
兩杯……或三杯？讚歎羅慕蘭酒的威力。
我翻過身，看著天花板發呆。
說不清我現在的腦袋是清醒還是混亂，也說不清我現在是覺得溫暖還是寂寞，老骨頭這次的陪伴的確幫助我再次梳理清楚想法，可是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件好事，因為我不喜歡這麼清楚地意識到我的不自信，更不喜歡清楚意識到有人──或者是所有人終將離開。
我會一直待在這裡，待在企業號上，因為再也沒有其他能接受我或者我可以去的地方……我明白這片未知的星空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更明白這重要的星空就是我唯一的歸宿。
但不是其他人的。
或許他們現在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和我待在一起，可是他們終究都會有更好的發展。我不願意，也不可能限制所有人永遠待在我身邊，永遠陪我進行未知而刺激的冒險。
我清楚知道，沒有人必須和我綁在一起。
這就是全部。
※
「艦長日誌，星曆2216.178，企業號已抵達新瓦肯殖民星軌道。做為短期上岸休假預定目標，企業號預計在此停留四天，並已將第一批休假人員傳送至殖民星表面」
在艦橋完成記錄後，我放鬆地伸了個懶腰：「可以放輕鬆點啦，親愛的契可夫和蘇魯！嘮叨的先生們都休假去了！」
「是的，艦長！」契可夫輕快地將椅子轉了半圈，而我當然也沒漏看蘇魯含蓄的偷笑。
多好啊！
我喜歡這個氛圍。
兩天以來緊繃的神經簡直把我逼到極限，我真是難以想像，為了不再被問到關於史巴克的問題，我竟然用工作把和麥考伊談完後的時間都塞得滿滿的──當然我愛死我所做的工作，但那真的多得太過頭了！
「待會兒來個西洋棋比賽如何？打發時間。」我走到領航員的工作區，搭上契可夫的肩膀，「我最近想到一個新的戰術，正需要有人跟我過招。」
「啊！我很樂意和您下棋，可是……」契可夫緊張地看向蘇魯又看向我：「我上次跟蘇魯先生約好請他教我擊劍……」
「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改期。」蘇魯插話，大方地讓出他們預定好的時間。
我是個喜歡干涉別人既定安排的艦長嗎？
不是。
而且契可夫看起來那麼期待學習擊劍。我邊想著，邊推拒掉蘇魯的建議：「不不不，既然你們已經約好，我的主意就算了吧。」
「但是艦長──」
「別擔心。」我聳肩，噘起嘴嘟囔到：「反正我總會找到有趣的事情來做。」
就算沒什麼有趣的，睡個回籠覺也不錯？
在我思考起等下可以進行哪些活動時，值班的通訊官拉下監聽裝置，轉頭叫我：「艦長，來自地表的畫面通訊請求。」
地表？
「接通它。」我轉頭面向屏幕，有點心急地等著通訊台接上訊號。
他們才下去半個多小時……難道史巴克的問題出了其他狀況？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吉姆。」
在畫面中出現的是史巴克大使，他就和我兩年前見到的一樣，沒什麼太大變化。
「嘿，好久不見。」我打了聲招呼。
艦上的成員只知道史巴克是因為「某些不知名的狀況」，暫時卸任職務，所以我覺得我最好採用比較模糊的說法來發問：「現在聯繫我是因為……呃……他有什麼突發狀況嗎？」
「史巴克正在設法解決他的問題。」他的語調非常平靜，看起來史巴克那邊應該沒有出什麼事……好吧這也只是我在亂猜。
從我見到史巴克大使以來，我就沒在他臉上看過不平靜的表情，這有時候會讓我好奇，我很難想像史巴克老了之後會變得像大使一樣，畢竟史巴克的表情真的好認多了，他甚至還會被我搞得抓狂然後揍我呢！
「噢，那很好。」我露出標準笑容，「我相信他能很快解決的。」
「或許。」史巴克大使看著我，停頓的語氣和目光，讓我整個人又緊張了起來。「不過無論他的問題解決得如何，吉姆，你應該不會推辭一場時隔兩年的敘舊？」
「當然不會。」我想都不想地回答。「和朋友聊聊天之類的邀請，我向來覺得是假期裡最棒的事。」
當然啦，我絕對不會說如果邀請我的是位美女，是我更愛的事情！「我大概九……或許十個小時之後會下去，你會在哪裡等我嗎？」我愉快地告訴史巴克大使，我可以下去晃晃的時間。
但史巴克大使似乎不想等半天。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可以申請登上企業號。」
我驚訝地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我還沒回答：「不，我當然不介意……我是說，我很歡迎你到企業號上來，不過為什麼？我以為這應該不急。」
「理論上我們擁有充足的時間，但我不能保證你和我的時間是否會被影響，有時候，我們總是沒有機會好好運用它。」
老天，史巴克大使的話簡直是個超難搞的謎題。
時間會被影響？我完全想不出來會有什麼事情，能夠影響到一個小小的聊天，又不是說新瓦肯殖民星上是個危險的地方，隨時會發生意外狀況讓我又得疲於奔命。
「我……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我偷瞄契可夫和蘇魯。
幸好他們明顯也沒聽懂，證明這完全不是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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