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3日 星期日

【一縷執念(重生)】 二

  自那日見過師傅,知道他擔心的事情,會有師傅與師兄與他共同面對之後,江清言心裡的大石被卸了一大半。

  他彷彿回到了十七歲時的心境,每日就是陪著他的師弟,用如師傅與師兄幼時待他般的態度,呵護著、寵著他的師弟,看那小小的人兒武功一日比一日熟練,身量一月比一月大。

  江清言為此感到滿足,卻也莫名的有些失落。

  「小師弟果真是有天分。」某日教習過後,大師兄用力揉了揉墨宵雲的頭頂,轉頭嘲笑陪在一旁的江清言:「估計再過兩年,小師弟用劍法攆著你跑不成問題。」

  「那就攆著跑吧。」江清言淺淺一笑,心裡一點嫉妒的感覺也沒有,畢竟那是事實,前世師弟的劍法造詣確實在不到十歲時,便勝過十八歲的他,甚至再隔五、六年,連大師兄也沒能再在師弟手上討得了好。「大師兄別忙著笑話我,你以後指不定也會讓宵雲打得落荒而逃。」

  「呵,你師兄我打不過還不能跑嗎?」大師兄用力捏了捏江清言的臉頰,「就你個傻小孩,劍術差輕功弱,喜歡弄的那些個鐵疙瘩還不能隨身帶著跑,要不是還會點奇門異數的皮毛,前年我和你二師兄壓根不放心讓你外出遊歷。」


  「我、我以後不會拿劍法欺負師兄。」墨宵雲竄出大師兄的魔掌,揪著江清言的衣襬焦急地為自己澄清,「真的不會!」

  「宵雲乖,師兄知道是你大師兄胡說,沒事的。」見墨宵雲睜著大眼、微扁著嘴的委屈模樣,江清言心疼的蹲身抱住小孩兒,拍了拍安撫到。

  墨宵雲蹭了蹭江清言的懷抱,這才又露出笑顏。

  「行吧行吧,是我胡說。」大師兄聳肩,沒再逗兩個師弟,轉而談起正經事:「你二師兄午時傳信來,說是最早的一批來客已在七十里外的縣城,估計他們明日午後便會上山來,你晚些時候再檢查一次管事準備好的一應待客事宜,別出什麼大差錯。」

  「好。」江清言起身,「牧師兄今日回來嗎?」

  「晚幾日吧,應該會趕在門派間開始切磋交流之前回來,要沒回來……」大師兄眼睛一轉,勾起嘴角彎腰對墨宵雲說:「小師弟,屆時要不要代你二師兄上場與人切磋啊。」

  「別逗他。」江清言伸手輕推開大師兄,「我帶宵雲去正廳看看。」說著,趕忙拉著墨宵雲往前院走。

  「師兄,什麼是切磋?」墨宵雲邁著小短腿緊跟著江清言的步伐,好奇地問。

  江清言注意到師弟跟的吃力,於是放緩了步伐,溫聲說明道:「切磋就是兩個門派各派出一人,在劃定的區域裡施展各自會的武功,增進對招的經驗。」

  實際上門派切磋並不如他所說的平和。

  東域十來個門派裡,有些門派攀比之心強,也有些門派之間有著私怨,前世第一次見識時他才十二歲,大師兄當時還故意用著駭人的語氣嚇他,說這每五年舉行一次的交流會,前面看起來再和樂,比著比著總有大見血的一刻。

  後來,自然發現沒大師兄說的那麼誇張,可那場面……他覺得還不該讓只有八歲的墨宵雲見。

  「師兄,我……不應該去切磋嗎?」墨宵雲敏銳地感覺到什麼。

  江清言瞥見墨宵雲邊問邊偷瞄他,一臉小心翼翼的試探模樣,連忙想了個說詞把事情圓過去:「當然可以,只是……師兄更想看宵雲五年之後劍術小成,一鳴驚人的模樣。若是現在就讓別人知道我們凌虛門多了個小天才,以後便沒有驚喜了。」

  墨宵雲不自覺地歪頭想了想,覺得江清言說得有道理,於是彎眸仰頭笑回:「嗯!我不會讓師兄失望的!」

  那乖巧的笑容直擊江清言,讓他禁不住再對師弟更好一些。

  這麼暖心而可愛的師弟,怎有人忍心利用、傷害呢?想著,江清言心裡更迫不及待想見到二師兄──二師兄應許過,這次回來便會有些關於師弟家裡的準確消息。

  但在二師兄回來前,他得先把大師兄吩咐的事情辦好。江清言收起四散的思緒,專心聆聽內外院管事們的稟報,並結合曾與會過的幾次印象,盡力檢視細節。

  不過,他記得他在前世這時候,根本沒被安排做什麼事,只在前幾日帶著師弟在大廳陪師傅師兄接待來客,後來他嫌無聊,在師傅首肯下便帶著師弟龜縮內院,教師弟認字、陪師弟練劍,過得十分愉快充實,壓根沒再到正廳湊熱鬧。

  ……所以,今世的變動不會讓這一次東域的門派大會出問題吧?
  江清言有些煩惱,面上卻不顯,鎮定地將一切都確認過一遍,到師傅那兒與師兄弟一齊用完膳、聊了會天,最後才在回到自個兒寢居時,歎著氣脫下步履、縮到床榻上,倚靠窗櫺獨自糾結。

  如果不是這一次大師兄突然讓他幫了點忙,他都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察覺──他從前世至今,都被師傅與兩位師兄毫無底線的寵著,那一點也不比他對小師弟的關愛來得少。

  前世他活到二十七歲,門內事務有大師兄處理,對外事務有二師兄擔著,他遇到任何麻煩事,師傅與兩位師兄總會替他解決,總讓他只要隨心所欲的沉浸在喜愛的事物上就好。重生之後也是一樣,師傅問了他的煩惱,對他所說的遭遇毫不質疑,轉頭就要師兄一起設法替他撐腰……

  「我真是……」江清言摀臉,沮喪地低道。

  剛重生時他還得意的覺得,他能查出使師弟變得偏執、缺乏信任的禍首的背景,提前阻止那些將會傷害到師弟的一切,可現在看來,他壓根沒有幫上什麼忙,只是說了說,然後自以為所有事情便會自己好起來地等著結果罷了。

  也難怪從前無論他長到幾歲,師兄們總愛在看見他碰上困難時,笑稱他是個孩子。

  叩叩。突然,房門傳來兩聲輕叩。

  「小言,歇下了嗎?」

  江清言連忙離開窗沿,下床去開了房門:「大師兄?怎麼了嗎?」

  「進去再說。」大師兄踏進屋裡,反手輕掩上門,推著江清言在房中桌旁落座。「午後遇上什麼難處了?」

  江清言茫然。

  午後他不就是和師弟一起練了會功,還有受大師兄委託,去檢查了下準備事宜是否完備而已嗎?有什麼難處能在這時間被他遇上,且值得大師兄板起臉來問他?

  難道他查漏了什麼?

  「……沒有吧。」江清言遲疑地回道。

  「喔?」大師兄蹙眉,微瞇的鳳眼驟然又凌厲了些,「這麼說,是有管事為難你了?」

  啊?

  江清言雙眸大睜,面上神色既困惑又詫異。「管事們都很盡心,大師兄怎會有如此一問?」

  大師兄盯著江清言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直把江清言看得渾身不對勁。

  待江清言心慌的追問:「究竟是……怎麼了?」而後,大師兄才緩了緩緊繃的神態,伸手捏住江清言的左臉頰晃了晃,挑眉道:「我才要問你怎麼了,晚膳時候擺出一副沉悶、不高興的模樣,惹得師傅都看不下去,非得讓我今晚必須問出個究竟。」

  如此明顯?江清言懊惱。

  他不想讓人擔心,見回房前都沒人探問什麼,還以為自己成功在所有人面前,將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心緒藏得妥當。

  「只是點小煩惱。」江清言揉了揉臉頰,勾起笑容回應道:「沒事的。」

  「有沒有事我與師傅聽了自會判斷。」大師兄沒打算讓江清言應付過去,指節輕敲桌面兩下,狀似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說,講仔細點。」

  瞧著大師兄的作態,勞是江清言已過了撒嬌的幼稚年歲,也禁不住升起想像孩提時一樣撲抱住大師兄,在大師兄的袒護下恣意妄言一番的念頭。

  可惜,江清言也只敢想想,前世今生加起來近乎三十的年紀,讓他怎麼也越不過心裡的那道自制去。於是他搖頭解釋道:「真沒事,就是突然覺得有些不應該,從來都沒幫上師傅與師兄們什麼忙,今日不過是做點小事,還處處不得心應手,一時間才止不住沮喪。」說著,江清言面上露出扭捏的神色──他的事,從來就沒什麼不好跟師傅、師兄明言,只是如實說出來時,難免還是會感到些微羞愧。

  「……只是因為這個?」大師兄無語,對著江清言的額頭一彈指,嫌棄道:「果真是傻小孩,那些雜事不管要不要緊,你愛怎麼弄就怎麼弄,有了缺漏總有我們在後面給你撐著,哪需要想什麼拿手不拿手?還覺得沮喪呢,誰教你如此妄自菲薄?」

  江清言撫額應是,心裡那點騷動,卻不知是無奈還是竊喜來的多。

  他的師傅與師兄,真是待他極好、極好的。

  「歇下吧,那些來客是知道你的,明日不好讓你偷懶不去前頭,今晚你別再胡思亂想,好好養足精神。」大師兄臨離去前,不忘仔細吩咐道。

  江清言忙道明白,貌露乖巧的送走大師兄,轉身……自然是聽話的歇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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