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四

  從第一批來客到訪至門派大會開始之前,基本沒出什麼需要調解的大事。

  除了在二師兄回來之前,他被師傅勒令必須待在正廳,陪同接待已到或新至的各派領頭人物,後兩日他帶著墨宵雲,時而停留正廳和二師兄一齊陪伴師傅;時而去往前庭探望大師兄;時而又到西院瞧瞧那些客人,在客人偶有搭話時才與之閒談幾句──搭話的多是蕭山劍派、瀾滄門的男弟子,還有幾名連雲莊的女弟子。

  至於門派大會開始之後……

  只能說某些有過節的門派之間火氣仍然濃厚,但其他的,比如他們這樣沒有與其他門派有重大恩怨牽扯的門派,多能維持友好切磋,以求武功在切磋間有所領悟進步。

  江清言這回選擇參與正規的比試,當然在不好意思用些較危險的機關物事與毒藥的情況下,他撐不到三場便輸了比賽。之後,他又接受了四、五場私底下的比試邀約,由於對手的好奇與要求,便用上比正規切磋時來得強勁些的輔助物事,僥倖贏下了所有挑戰,心情頓覺雀躍不已。

  大抵來說,此次由他們凌虛門負責的門派大會,接待無差無錯、會程小有摩擦但無大波折、來客離去時亦無不滿,一切很是圓滿愜意。

  ……他本是如此想的。

  直到門內事務恢復日常狀態,師徒幾人都悠閒下來,而江清言也找著墨宵雲不在的時機,抓住二師兄羅牧詢問此前曾說已有確切消息的事之後,他才赫然得知,原來一切變化的起因發生的如此之早。


  「牧師兄,你確定我跟你說的那個墨曦和,就是蕭山劍派的陽景嗎?」江清言仍有些不願相信。

  那個陽景,便是在大會開始前,曾與他搭話的那幾名男弟子之一,次數不多,若非他記事較清,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

  「八九分對得上你的描述,已算是足夠確定。」二師兄從包袱裡拿出一份卷宗,攤開放在桌案上給江清言看:「你說的墨家本家確實在北域是個小有勢力的人家,然而這個墨曦和所在的旁系早在四代之前便已經遷離北域,落腳在東域蕭山劍派勢力範圍中的一個小縣城,到如今發展的也還行。」

  江清言順著二師兄指的地方往下看,接著的內容便是關於墨曦和生辰、幾歲拜入蕭山劍派、幾歲成為長老親傳弟子後獲得賜名……等等的細節。

  「是了,蕭山的那幾位確實說過,他們那一代的親傳弟子都是以陽為首字賜名,我當時聽了還覺得有趣呢。」江清言看著,喃喃低道。

  「師兄不清楚你說的這人稱小師弟為少爺是何等情況,就目前查探所知的內容看來,東域的這個墨家與北域的墨家,頂多只是逢年節仍會送薄禮維持一下聯繫的關係,本家換了誰主事理應與他們沒有太大妨害,更別說是在多年之後記著情,遣盡人手追隨一少年為兩年前原主家被奪權害命之事報仇,這絕對說不通。」

  江清言覺得師兄說得非常有道理,可他前世從墨宵雲口中聽到的也不多,無從推論此事應從何圓起──倒不是前世墨宵雲什麼都不跟他說,而是他見墨宵雲已然憤怨傷懷至極,故而不捨得多問、不想因此再多觸動墨宵雲緊繃的精神。

  「確實說不太通……」

  為了知曉實情,勢必北域和東域墨家兩方面都要再深入查下去,可這一查的功夫必然比眼前這一份卷宗來得更耗時耗力,江清言實在覺得不該厚顏無恥的繼續拜託二師兄。

  就在江清言猶疑之時,二師兄接話道:「我已經讓人分頭去查,首先是釐清兩年前墨家本家的家主換位是怎麼回事,另外就是墨曦和往上的直系親屬,是否與墨家本家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牽扯──」

  「等等……牧師兄……」江清言連忙打斷二師兄的話,抿唇咽了口唾沫,斷斷續續地說:「為了我這一件無關門派的事,連年費上許多人手……怕是不太好。」

  「放心。」二師兄爽朗的笑了笑,「近年無大事,門裡的探子多有閒置,正巧藉此機會讓他們去北域試著發展一下,也能順便訓練點新血。」

  是、是這樣嗎?

  江清言全然不理解門內的事務,只能暫信二師兄的說法,排除首項憂慮。於是,他接著問起次項:「就算如此,一切線索往來確認都得經師兄你的統籌……多了這麼件事,不是給你添上不少麻煩嗎?繼續查的那些繁瑣事情,要不還是……還是我去跟著學一學,自己把它處理起來?」

  沒想到二師兄卻搖了搖手,道:「別,師弟你覺得有趣想來學倒是無妨,但為了其他顧慮……那大可不必,否則要是有天給你大師兄知道只是怕我被累著,他定會不依不撓的訓我好一段時日,那才是真的煩。」

  至於嗎?江清言半信半疑,「我是門裡的一份子,學著做這些為兩位師兄分擔是應當的,大師兄那兒我也會去說說,若大師兄不嫌我煩,我亦願意多學點好幫上手。」

  這些都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

  他前世不曾幫著處理門派內外雜事,固然是因為對那些無甚興趣,可重活一世的他,更冀望自己能不僅憑喜好來辦事。

  此外,他尤盼望能拿這事兒做藉口,與師傅和兩位師兄多親近。前世他在長到二十三來歲時,已越來越不知道該和他們說些什麼,更多的是顧著尚未成人的墨宵雲,還有那些個親手培育或製造的花草果木、器藥奇術──所以在他臨終彌留之際,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墨宵雲;可在他重活過來之後,他最不願再待之如舊的卻是他們。

  「我這就去找大師兄。」想到這兒,江清言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積極,起身便往外走。

  二師兄錯愕間,居然沒來得及把江清言攔在房裡。「噯?」二師兄瞪大眼睛,哭笑不得的匆忙跨大步追了出去,在東院的小花園與通往後院迴廊的交界處,手臂一伸勾住江清言的頸項拖住,總算把人攔下。

  「師弟你這性格……真是變化得令師兄我猝不及防啊。」二師兄哭笑不得,也有些感歎,「不過這也好,敢說敢問但只是衝動了點,前年你大師兄還像個老媽子一樣的唸叨,深怕你總悶著不說,自己瞎搗鼓會把自己搗鼓壞了呢。」

  「牧師兄,人怎能用壞了來形容……」江清言被勒的氣悶,趕忙拍拍二師兄的臂膀。

  然而二師兄放開手並不是因為他的示意。

  「羅二牧,誰老媽子了嗯?」大師兄突然從迴廊門洞後方拐出來,挑著眉、皮笑肉不笑地抱胸瞪視二師兄。

  二師兄一驚,鬆開雙手半舉在頭兩側,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沒,沒誰。」

  江清言默默往旁側挪出幾步,偏過頭悶著偷笑幾聲,隨即又正經著一張臉站得挺直。

  「咳,不是。」二師兄假咳一聲撓了撓頭,未免再被追究,反應極快的肅起臉色轉了個話頭:「我正好要找師兄,方才師弟來我這問了件事。師弟說是想學如何處理門內日常瑣事與門外線報,可他見你這幾日都一直忙著,猜想咱倆平時興許就是那麼忙,深怕提出這要求反倒會妨礙了我們,你看看該怎麼辦吧。」

  「喔?」大師兄目光瞥向江清言,思索間不忘回頭先刺了二師兄一句:「不是你想偷懶耍滑?」

  二師兄尷尬地回道:「師兄行行好,那些個年少不懂事兒的,就別千八百遍的提了。」

  「大師兄,的確是我找牧師兄提的。」江清言沒敢多解釋,深怕講多了反惹得大師兄拒絕。

  「想學就學,也沒什麼妨礙不妨礙的。」大師兄沒反對,只是勾起唇角不懷好意地問:「不過你應該知道,二師弟總是來來去去待不住,想跟他學東西,就勢必得跟著他往外跑吧?」

  江清言是知道的,可見到大師兄那副略有深意的表情,點頭的舉措不免多了些猶疑。

  「你也應該知道,小師弟未滿遊歷的年紀,師傅是不會准許他跟隨你們離開門派的吧?」

  江清言當然也是知道的。

  他向牧師兄提起的那一剎那,便想到墨宵雲定會捨不得與他分開,所以在那時候,他已做好要費一番功夫,去安撫、說服墨宵雲安心待在門裡等他的心理準備。

  「是,我會好好與宵雲說。」江清言堅定的答道。

  讓墨宵雲待在凌虛門裡,給師傅與大師兄照顧,江清言很是放心。無論大師兄再怎麼愛鬧人,總歸還是善意的;與之相比,門外那些未來將透過親緣影響墨宵雲的人,就顯得險惡得多。

  「行。」大師兄側身倚靠迴廊長柱,讓出通往後院的路,慵懶的朝練功場的方向偏了下頭,「去吧,小師弟應該還跟著師傅待在後面練劍呢,他同意你離開之後不鬧,你再來找我報備。」

  ……他怎麼總覺得有詐呢?

  江清言盯著大師兄久久沒有動作。

  「一直看我做什麼,去啊,我還有點事得二師弟聊聊,就不去旁觀看你笑話了。」

  「……」

  「記住啊,小師弟一天沒安撫好,我可是一天都不會批准你出外晃的。」

  江清言總算知道,大師兄如此好說話是為了什麼──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明顯的像是怕他看不出來似的。

  安撫墨宵雲罷了,小孩兒如此可愛又善體人意,至於有那麼個表情嗎?江清言沒好氣的睨視大師兄一眼,踱著方步做出胸有成竹的姿態,離開兩位師兄的視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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