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5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十五

  不是為了替墨宵雲的爹娘復仇,替墨宵雲爭個身分,才尋釁北域墨家嗎?

  這些年的調查,即便有過不是那般大義的猜測,也不過是猜想東域墨家是為了利益,才利用墨宵雲一事去干涉墨家本家。

  再壞,也不過就是猜想墨宵雲的爹娘可能未死,只是礙於墨家本家的新任家主勢力,不得已藏起蹤跡,將一切委由好友。

  可如今這信裡的說辭,就像是……就像是墨宵雲的爹娘一點事兒也沒有,不僅早就安穩了下來,亦徹底在東域墨家扎根,否則,黎家家主怎敢把信直接就寄到東域墨家的家主手上?他可是查過的,東域墨家的家主夫婦都是土生土長的平湖縣人,沒有哪個與中域笠城有親緣關係。

  江清言感覺胸口上被壓了塊大石,悶得他喘不過氣。

  前世,他為了不讓墨宵雲直面害死爹娘的仇人,藥倒以復仇、討公道名義集結起來的整行人,搶著時間去解決墨家本家的主事者,也為此送了性命。

  如今,卻要告訴他,復仇是子虛烏有的事,他很可能沒幫上墨宵雲脫離仇恨,反倒因為他的自作主張,使墨宵雲從此少了他相陪,而後反倒讓墨宵雲在那些謊言的利用當中,越陷越深……嗎?


  江清言一整夜都沒能安穩地闔上眼。

  他越是不想讓形容失常讓墨宵雲發現端倪,就越是翻來覆去難以安歇,

  孤獨的幼年墨宵雲、那一日的滿室火光、隨行打手虛偽的面孔與成年墨宵雲陰鬱的神情,在那半夢半醒的一整個夜晚,不斷輪迴著侵擾他的夢境。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到平日應起的時間。

  「師兄,你看過你給我的那些信息嗎?」江清言坐在二師兄的院子裡,拄著頭疲憊地問道。

  「瞧過。」二師兄被江清言的狀態嚇著了,收起素日吊兒郎當的姿態,小心翼翼地關心道:「師弟你怎麼啦?總算有明確的進展應該高興才是,可看你現在這樣,反倒像是裡頭查錯了什麼一般。」

  「……我看起來很不好嗎?」江清言勉強打起精神、挺直背脊坐正,「這樣呢?」

  二師兄搖頭,臉上擔憂的表情更明顯了。

  江清言揉著隱隱發疼的額角,讓二師兄先別擔心他,「昨夜沒睡好,等會兒我會再去補一覺。」

  「你還是先回去多歇會兒吧,事情緊急的我都已經先處理了,其餘的就算晚幾個時辰也不礙事。」

  二師兄拍拍江清言的肩,起身就想拉起江清言把人送走,卻沒想到江清言死死地坐著不願挪動半點。

  「師兄,我就是因為這裡面的事情難以入眠。」江清言沒磨蹭,直接把腦中竄動了一整夜的質疑問出口:「現下宵雲的爹娘尚在一事已經能肯定了,從信上看來,他們過得也應該比我們先前的猜想都好,可既然如此,你說他們為何不願來尋回宵雲,始終避不出面?又是為何要用亡故的消息,讓那墨曦和騙宵雲替他們復仇?宵雲是他們的孩子呀,即便不知道宵雲始終念著他們,身為爹娘的他們難道不會捨不得自己的孩兒嗎?」

  「是否都尚在還有待商榷。」二師兄又坐了下來,提出另一種思路:「這封信只能看出小師弟的娘仍活著,或許小師弟的爹已故,而小師弟的娘因為某些緣由待在東域墨家,不好認回小師弟也說不定。」

  江清言想了會兒,卻還是覺得說不通。

  「若是如此,一個寡婦,又如何能在別的男人家一待數年,而我們卻未曾探聽到任何傳言?」他頓了一頓,找出其中一張信紙攤到二師兄眼前,指著某行字道:「師兄你再看,這裡寫的是『奪回』家主之位,要是宵雲的爹已經不在了,怎還能有奪回一說?」

  二師兄撓頭,攤手道:「你這不是想得挺清楚?確實小師弟的爹娘尚在是最合理的推斷,而既然有了這個結果,原因還重要嗎?」

  「當然!」江清言把信紙疊好收回懷中,蹙著眉憂慮重重地道:「一知半解的消息,我哪能告訴宵雲。」

  「你這是關心則亂。」二師兄的想法截然相反,「但凡不是好消息,都是一知半解才好告訴,你得讓小師弟自己尋出答案,而且還得慢慢地尋,如此一般他才能慢慢地接受。」

  江清言就是怕讓墨宵雲自己找答案。

  上輩子不就是如此?在沒有人知曉的時候,墨宵雲一個人去尋覓,最後把所有苦果都悶在心裡,而他卻沒能幫上忙……

  臨死重生之際,江清言原是對墨宵雲沒有過分的掛念,可查得越久、查得越多,他便越是知道自己其實壓根沒能放下。

  他是真的變得貪心了,既想為師門多做點事,也想為墨宵雲多擋些風雨,還想要去鑽研那些他前生只懂點皮毛的機關巧物──這些年,他才將將把前世曾研究出究竟的東西,都重新繪出圖樣、寫下製方,少有能如以前那般,終日埋首於喜歡的物事中,時有忘乎晝夜的時光。

  「宵雲尚年幼,我怕讓他自己慢慢探究,會一個不小心誤信他人誹語。」江清言直說他的顧慮。

  二師兄噗哧一聲笑,「別說,當年我也勸過師兄類似的話。」

  「……什麼話?」江清言被二師兄莫名的一串朗笑弄得不知所措。

  「不趁年幼磨練,你難道能在小師弟年滿十五時,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外頭歷練?」二師兄抹掉眼角莫須有的笑淚,仔細地同江清言說了說:「也沒讓你一點也不管,就是慢慢放消息給小師弟,比如你這幾天可以尋個機會告訴他,他爹娘的消息有著落了,目前看來是在東域;接著隔小半年再找他說,仔細排查之後,覺得人很有可能在哪幾個縣的大戶人家裡頭;再隔一陣子,透露不知道小師弟爹娘是用什麼身分藏著,但極有可能就在蕭山劍派某名弟子的家族裡頭。那個時候,師傅也快要帶咱們去參加門派大會,小師弟著急了、又正好要離開師門,不就會去求師傅帶他去那墨家尋個答案?你瞧,這麼一來,小師弟能做足心理準備,而小師弟去的時候,還能有師傅、我們和你給他撐腰,不是都挺好的嗎?」

  江清言被二師兄嘴裡那一連串安排與反應的設想,弄得腦袋有些懵。

  「……是這樣嗎?」

  「當然,若不信我,去問問師兄的見地也無不可。」

  二師兄用力拍了江清言肩頭兩下,見人還在思考,半推半拉地把江清言送離院子:「但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把精神養好,你這副頹然的模樣,不只小師弟看了奇怪,師兄見到肯定又得操著老媽子的心追著嘮叨。」

  江清言還遲鈍著沒有反應過來,回眸就見二師兄已經竄回屋子裡,朝他揮了揮手道:「乖啊,一定要先休息好再慢慢想啊。」而後,才把房門嘎吱一聲掩上。

  ……忙什麼呢這麼打發他?

  江清言無語,卻也做不出刻意上前叩門打攪的幼稚行徑,只得心思重重地慢步回房。

  直到踏回澄心院,江清言才赫然想起他原先還要問二師兄,假扮信使的探子是否有安排好身份,會不會透出端倪,被發現是他們凌虛門的人一事。

  總不能為了這一件事,再走過去敲開二師兄的房門吧?

  不然……飛鴿傳信?

  江清言腦裡剎時浮現一隻灰白色的鴿子抓住窗櫺,尖銳的小嘴篤篤地把窗紙啄出破口,飛進去在二師兄腦袋上撲騰的畫面。

  「……」

  怎麼辦,心裡有些蠢蠢欲動。

  江清言偏頭向著二師兄院子的方向看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揉著額角倒回自己房裡的床榻上。

  ──頭疼,他是真的睏得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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