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2日 星期二

【一縷執念(重生)】 十八

  墨宵雲剛走的前幾天,江清言很是焦躁。

  具體表現包括但不限於:時不時就會離開房裡的書案,走往東院存放新至消息的房舍──當然,走沒幾百尺便又返回;午時不到便會常常看向房門,每每都是看了好幾眼才想起墨宵雲已出外遊歷,不會走進來與他學畫;甚至有時不小心恍惚,手裡便會打磨起適合墨宵雲使用的器物,組裝到半途才又餒然鬆手,糾結一番後把那些半成形的小物什拆解乾淨。

  好不容易撐了半個月,收到一封明白表示出「墨宵雲一切安好」的消息,江清言焦躁的心緒才漸漸有緩和的跡象。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突然茫茫沒有目標,做什麼都覺得缺一分勁。

  「你這閒的老往我這兒跑做什麼?」大師兄端起江清言送來的茶水,一面品茗師弟的手藝一面嫌棄道。

  「師傅閉關了,我也只能待在師兄你這兒呀。」江清言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原本拿來陪伴墨宵雲的時間已經空出來,有好大半天呢,他偏偏對任何事都沒多大興致。

  前世孜孜不倦想研究透徹的毒方與機關明明有好幾種,可翻開那憑著記憶謄寫下的紀錄冊子,他沒有哪一刻能靜下心,揀選其中之一來接續著完善下去。

  這不,他只好跑來陪大師兄處理門中事務。


  「你確定要待在我這兒?」大師兄平靜的笑了笑,卻莫名給了江清言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江清言警惕地跑了,跑之前,面子上該說的好聽話也沒漏下:「沒有,就是關心一下師兄累不累而已,不打擾師兄繁忙,師弟告退。」

  大師兄沒跟江清言計較,反正他也不過是慣常逗一逗師弟,尋個輕鬆。

  好在江清言近些時候的情緒不怎麼緊繃,故也沒在意被大師兄戲弄──反正他也挺習慣了。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去。

  知道墨宵雲此次遊歷的計畫的江清言,在確認墨宵雲看起來足以應對江湖生活後,到推斷墨宵雲理應抵達平湖縣之前的這一段時光,過得很是安然。

  然而,許多意外之事就是會在這麼個時候悄然發生。

  初夏時節,江清言突然收到了那頭送回來的消息──按理來說,他五天前才拿到一封,即便前一封有延遲,也不應這時就收到新的。

  江清言輕蹙眉頭,也沒挑地方,就在小茶几旁順了順灰鴿的羽翼,隨意地拆下鴿子腳上綁著的小木筒,抽出裡頭摺了好幾摺的信紙。

  看沒一半,茶碗碰翻了,潑濕鴿子黑色帶雜斑的尾羽,惹得小灰鴿撲騰著翅膀躁動地跳腳,把翻滾半圈的茶碗蹬落桌緣,啪啦一聲,碎成兩大一小以及無數零碎的破片。

  江清言無暇顧及碎落的茶碗,只耐著性子安撫好信鴿,便迅速將信報後頭說的內容繼續看全。

  消息上寫的並不仔細,江清言估計是匆忙下送出的。

  信上頭總結說來只兩點:第一,墨宵雲碰上打劫賊匪,寡不敵眾遇險;第二,傷重之際碰上過路俠士相救,已請了大夫看過,當前雖昏迷著卻無大礙。

  真要簡單說,就是雖曾遇險但已化險為夷。

  ……都這樣了,他還能幹嘛呢。

  江清言重新疊好信紙,蹲俯在地上收拾起一地的碎瓷片,最後強裝方才並沒有太過慌亂的樣子,若無其事地把消息送去大師兄那兒,給大師兄檢視並歸檔。

  可他安心的太早了。

  約莫八天後,他收到第二封消息,上頭第一段就寫著,那名過路俠士為蕭山劍派的陽景。

  陽景?

  陽景!

  那不就是墨曦和嗎?他接觸宵雲想做什麼!江清言剎時又焦急起來。

  他繼續往下看,但接下來並沒有多提那個陽景,反倒說起墨宵雲的反常之處。

  「師兄,我想去這臨水城瞧一瞧宵雲是怎麼了。」看完消息的江清言思索不到一刻,便決定去尋大師兄討個下山的許可。「宵雲傷重倒是小事,可師兄你看,上頭寫了宵雲甫清醒即焦急奔出客棧意圖前往某處,但跑沒多遠便又不省人事,被追出來的陽景捎回客棧。而宵雲隔日再醒,卻將自己鎖在房中,未踏出半不也不讓人進去,不吃不喝幾近三日。」

  「消息上只寫到這兒,尚不知現在的情況如何。師兄,我不信敵不過劫匪會讓宵雲異常至此,定是發生了其他事情,若不去看看,我真怕他出事……」

  大師兄估算片刻,勉強算是首肯,但也附上了條件:「按尋常趕路的情況來算,去臨水城約莫只要四天,見了小師弟若真有情況,你便傳書回來,我允你在臨水城待到你判定小師弟能繼續遊歷再回來。但你去了若發現小師弟已然不在臨水城,那就表示一切無事,你不許追上去與小師弟見面,從現在算起的八日內必須回到門派。」

  「十日可否?」江清言討價還價道:「若我去了沒見著宵雲,至少也給我一點時間歇會兒、順便探問一下情況。」

  「行。」大師兄遂了江清言這點小心思,但也不忘叮囑:「別去了才耍小心思,否則一會回來我抽你。」

  江清言立馬保證今次絕不會亂來。

  「去吧。」大師兄不置可否,擺擺手讓江清言愛幹嘛幹嘛去。

  得了大師兄的許可,江清言自然不會浪費時間,麻利地收拾好行囊,帶上裝飾大於實用的佩劍,牽出自己那匹甚少派上用場的棕馬,等不到明天便直接上路。

  他也不遷就城門開關的時間,若不巧被關在城外,就選個隱蔽之處栓好馬,找個平坦的地方或躺或坐著歇息。

  就這麼緊趕慢趕的,反倒在第三日初更就到了臨水城──當然,他只能待在城外。

  江清言心裡盼著墨宵雲沒事,但也盼著墨宵雲還沒走,他不看上一眼實在放不下心。

  可惜,一切不如江清言所願。

  信上未曾說墨宵雲住在哪間客棧,因此他只能對著暗號,尋上門派在城中的據點,去向據點裡的管事問情況。

  「墨大人是兩天前踏出房門,未時就與蕭山劍派那位陽景公子乘馬車走了。」管事翻出紀錄,指尖在一行行墨跡旁滑過,同時道:「暗中跟隨的護衛聽到那位公子表明家中有上好傷藥,乘馬車慢慢過去不用三日便能抵達,不會於傷情有礙,墨大人因此應邀上路。」

  江清言蹙眉追問:「沒有被脅迫?」

  「按陸大人昨夜轉遞來此的消息,墨大人沒有被人控制的跡象,且傷情亦未反覆。」

  「大師兄傳來的信?」江清言訝然,向管事討要信的原件:「在哪,我想看一看。」

  他本以為直接看信能得到更多消息,殊不知那封信就只是大師兄看過護衛傳去的消息的總結,沒有能再深入探詢的辦法。

  江清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能認同墨宵雲此時答應前去那個墨家的決定,明明帶著不輕的傷勢,好歹也該養好再去才是,否則萬一墨家那邊不懷好心,怎有辦法應對?

  管事見江清言面色不豫,試探道:「江大人莫不是在為了墨大人憂心?」

  「……無事。」江清言沒有與管事探討的打算,按了按眉間,隨意回了句。

  他想著,墨宵雲已經啟程兩日,今日過去便會進入平湖縣的墨家,他再怎麼快馬加鞭都追趕不上,阻止肯定已經不可行了;此外,他應諾大師兄十日內得回到門派,雖說他也不是沒耍賴過,可按如今的情況,不與大師兄商討他亦不安心……

  「給我紙筆。」

  江清言寫了封指示,內容約略是讓這幾年埋入東域墨家的探子看著點,若一切尋常,便在隱瞞好身份的情況下幫襯點墨宵雲;若有情況不對,務必保證墨宵雲的安全。「傳往平湖縣。」在信末印下身份戳記、指示管事盡速送出後,江清言只隨意補了點乾糧清水即出了城,即朝著凌虛門的方向再次策馬奔馳在官道上。

  沒見著墨宵雲,他心裡總是落不著實處。

  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了。江清言心想。

  習武之人,總是會有些感應──即便他熟習的技藝略有些偏離正統武學。

  再不然,他被大師兄逼著學了好幾年的易數,添上去總也該能為他那飄渺的直覺添點立基……

  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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