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9日 星期六

【一縷執念(重生)】 二十三

  日子推回七天之前,墨宵雲做足心理準備,還把自己的謀算再推演過幾回,確認萬無一失,才趕著師門允許的最早結束遊歷的點兒回到凌虛門。

  墨宵雲就盼著見到他心心念念著的師兄,怎知道師兄壓根不在門裡,等著的偏偏是大師兄──這使得他的謀算從第一步就歪了方向。

  見大師兄也行,他的師兄在乎門裡的人,而那些人也確實護他的師兄護得緊,墨宵雲在回門派前亦想過一應解釋,包括為何要殺了墨曦和那一家子、為何功力驟然增長能發現護衛的跟隨、為何要隱藏自己的行蹤不讓門派裡知道……等。

  怎知道解釋未過半,大師兄便阻住他,盯著他看好一會兒,低下頭拾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抬起頭便對他說:「舊魂入身,恍如夢回人間,這等神怪之事雖少見,卻也不是什麼不能想像之事。說吧,你做的那些事真實是何打算?胡話就免了,若說得不夠讓我信服,莫怪我凌虛門留不得你。」

  墨宵雲不知大師兄半是算的半是詐的,裝作聽不懂似的與大師兄來回交鋒,最後還是不敵大師兄把持在一個對江清言來說如父如兄的身分高位,徹底敗下陣來。

  「是又如何?」墨宵雲冷道:「前一世我死於執念,如今有幸生而復歸,我亦信是為了執念。至今我做的所有事情,於門派皆毫無壞處,我問心無愧。」


  「既問心無愧,又何須遮遮掩掩、步步退讓?」大師兄沒被墨宵雲稍退一步給迷惑,緊逼了上去。

  墨宵雲沒能馬上回答。

  他在斟酌,斟酌他對江清言的心意應不應該讓師門先曉得。

  他擔心大師兄知道之後,會直接說給江清言知曉,若是如此,定會惹來江清言的退避──他毫不懷疑他的師兄會被嚇著。

  但若不說,他亦擔心沒先說服大師兄,待大師兄自行發覺他的心意之後,會處處與他對著來。只是針對他、給他沒臉看倒也罷,他怕的是大師兄當著江清言的面表示反對──江清言對大師兄的信賴不淺,他未必能在這情況下爭贏。

  「還在考慮如何搪塞?」大師兄重重叩響桌面,「那便不必再說,你下山去吧。」

  墨宵雲沒動,眼神絲毫不退地邊與大師兄對看,邊在心中盡快地權衡並做下決定。「我需要你發誓我等下所說,只得你一人知曉,不傳與第二人聽。」他決定說,可他看不慣大師兄那全局掌握於心的模樣,即便要開口也要多爭取一番。

  然而大師兄一句話就揭出墨宵雲的底限:「師傅與你牧師兄那兒我是肯定得告訴的……你不用擺表情,我知道你主要想瞞的只有小言。只要你說的對小言沒有不利之處,我也沒那閒時間到處碎嘴。」

  「……」

  墨宵雲沒全信,可心裡是炸得真不想再和大師兄多談。「我喜歡師兄,師兄即是我的執念。」他緊盯大師兄的神情,想著但凡看到一點大師兄有反對的端倪,這些天就要時時注意山門,搶先攔下江清言訴苦或是告狀──他沒法兒做其他事,畢竟醒來後他仍有此生十六年來的記憶,從記憶裡他看得出,這兒的江清言遠比上一世他的師兄更在乎師門。

  他不願冒任何會讓江清言傷心的險,所以為了能與他的師兄順利點親近,他不介意丟棄些臉面。

  「我不會對他不利,亦不會讓他有絲毫不開心。你想怎麼做我攔不了,但我絕不會離開師兄,即便再死一回也不會離開。至於瞞著的那些事,我會自己尋個好時機說給師兄聽,用不著你干涉。」

  「你喜歡誰不在我考量之內。」大師兄面無表情地道,心裡倒是恨不得將墨宵雲大卸八塊。

  可誰讓江清言在意這小子呢?

  旁觀者清,就算旁觀偶爾走了眼,命數總是做不得假。江清言和墨宵雲這倆人的牽扯,從頭一回一起踏入門裡那時開始就是糾纏不清的態勢,兩個人的命數各變了一次,可不管怎麼變,糾纏不清從來都只變得更糾纏不清,半點能解開的勢頭都沒有,他還能怎麼辦?

  大師兄越想越笑不出來。「說清楚墨家那事兒與後半年隱藏蹤跡是為了什麼,其他我就當作沒聽過。」說完,在墨宵雲開口前,大師兄忍不住威脅了一句:「小子,你要是敢威逼小言違背心意做些什麼,我定會取你的性命。」

  墨宵雲原本還在猜想大師兄是否只是緩兵之計,聽到這番威脅,倒是放下心,揀著重點把大師兄問的東西回了一遍。

  「平湖縣那個墨家的家主夫婦,就是我親爹和養我至六歲的娘,他們看起來是徹底改頭換面了,可總有些特徵沒能完全掩蓋,我前世便是因此懷疑起他們身分。墨曦和是不是與我有血緣關係的兄長我不能確認,但看他們寵著的樣子估計是親生的,只不過是不知用什麼方式瞞過北域那邊,養在了平湖縣。」

  墨宵雲頓了會兒,還是向大師兄說出他之所以要解決那一家子的真正原因:「上一世,他們間接害死師兄,我不願意看到他們這一世再出來蹦躂。當然,之後若有機會我不會和師兄說這個,師兄單純,不必知道這些腌臢事,也不用知道我活了第二遍。我會和師兄說,是他們救下我爹娘卻又為了利益害死他們,還想假借我爹娘的名義欺騙我,所以我才決心要殺死他們。」

  其餘的都不算什麼大事,墨宵雲草草講過,只讓大師兄放下質疑就不再多說。

  半坦白後的墨宵雲當時還想著:只要兩位師兄與師傅不阻止,他怕什麼呢?這一世他定能從做個乖巧的好師弟開始,按部就班地吸引他的師兄,讓他的師兄也喜歡上他。

  直到此刻……

  墨宵雲眼尾瞥著打進屋就怡然自得地坐下,一動也不動地看他和師兄從食盒裡掏盤子出來的大師兄,他只嫌這一世他怎麼就年歲尚淺,不足以把大師兄碾著打出去了呢?

  正當墨宵雲腹誹時,大師兄忽地伸手,拿起食盒下層邊角處的白底靛青花紋瓷壺。

  「這什麼?」大師兄扣著瓶口晃了晃壺身,感受出裡頭是水狀物,沒打開聞一聞就先猜是酒。

  挺能啊?大師兄心裡冷笑一聲,無視江清言早已成年,而墨宵雲也滿了能嫁娶的年歲,「咚」一聲把壺擺到手邊直接道:「倆小孩,酒師兄就替你們收著了。」

  墨宵雲不用想就知道大師兄那表情是什麼意思,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江清言贊同地附和:「不喝酒也挺好。」

  有過前世的經歷,江清言早就下定決心只要有墨宵雲在,絕對要千方百計地阻止墨宵雲碰酒。

  而墨宵雲……巧了,也是因為前世的經歷,除非他和師兄水到渠成,否則亦是不敢備出酒來,深怕醉後誤事。

  只是有了江清言發話,墨宵雲即便要辯解也得收起本來的刺:「大師兄誤會了,那壺裡是梅泉鎮的名產,當地人稱清梅飲,係摘清泉邊早冬開出的花瓣,和著帶梅花香的清泉與蔗漿、少許味淺的藥材製成,我嚐過,覺得很是不錯,這才想著捎一小壺回來給師兄也嚐嚐。」說著,墨宵雲挽袖越過滿桌菜餚,眼神直對大師兄,手掌卻分毫不差地扣住壺口,把瓷壺拎了起來,噠的一聲掀開壺蓋放於桌面,倒出兩茶碗的清梅飲置於自己和江清言的面前,將剩大半壺的清梅飲又放回大師兄手邊。

  「我只備了兩只茶碗。」墨宵雲看向江清言,而後慢慢垂眸低頭,狀似過意不去地道:「不過大師兄好似喜歡這清梅飲,師兄,那半壺直接讓給大師兄好不?若師兄喝了喜歡,以後有機會我再直接陪師兄去那梅泉鎮。」

  大師兄哪能讓墨宵雲面色變都沒變地再那兒裝,立馬皮笑肉不笑地拒絕。

  江清言沒察覺不對,見茶碗和碗筷確實都少一副,勤快地說聲:「等我一會兒,我去拿。」就提著燈轉身走了出去,把大師兄與墨宵雲留在房裡相看兩相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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