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4日 星期三

【一縷執念(重生)】 三十

  江清言稀里糊塗地就被趕出書房,還沒去想要直接到墨宵雲那兒,還是先備些小點再過去時,就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刷刷一聲閃入院中叢叢花草與樹木之後。

  「……宵雲?」江清言輕喚,朝著那處走去。

  他在香氣隱約盈滿鼻間的杜鵑花叢外,見著微垂頭顱站在樹影下、渾身透出沉鬱之氣的墨宵雲。

  江清言直到走入距墨宵雲僅有一臂遠之處,才在層層樹葉間偶透的幾縷光暈下,瞧見墨宵雲眼底的兩片青黑。

  「這是怎麼──」江清言下意識抬手,本欲摸摸墨宵雲的臉頰,卻讓墨宵雲後退半步避讓開來的舉措,給止在半空。

  墨宵雲不是故意要讓江清言尷尬,只是他已經足足有十五日九個時辰一刻的時間,沒能與他的師兄有親暱的接觸──他著實怕與江清言一有碰觸,他就再無法控制住自己。

  「師兄尋我,是否有要事?」墨宵雲不敢正眼看江清言,深怕貪戀的目光會燒退他的師兄,讓他得等上更久。

  江清言這時又覺得二師兄的主意不好了。


  眼看著墨宵雲仍是被他傷了心,不願他靠近卻也抱持丁點希望不願離開的模樣,他怎樣也狠不下心開口對墨宵雲說,他尋來確實是有事要問。

  心軟的江清言在意識過來前,便脫口道:「我聽聞青山城的牡丹花會頗有一番趣味,宵雲下個月十五日,要和我一齊去瞧瞧嗎?」

  墨宵雲心裡意外,卻不願錯過江清言主動的邀約,趕忙趁著江清言尚未反悔,點頭答應下來。

  當然,他也沒敢真的以為江清言只是過來與他閒話,「師兄真沒有正事要與我說嗎?」他又問了一次。

  江清言猶豫了會兒,還是把原來的來意說了一半──關於東域墨家的那一半。

  至於二師兄提議讓他帶墨宵雲去不正經地方一事……江清言心想,屆時再隨機應變吧。

  墨宵雲將原來與大師兄交代過的說法,與江清言講了一遍。

  江清言沒有起疑,就著不清楚的地方細問幾句就過了,只額外問起墨宵雲對墨家本家的看法:「北域墨家那兒,你想回去看看嗎?」

  他沒有忘記,前世的墨宵雲是要去北域墨家尋仇的,所以他必須得明白今生的墨宵雲對那處的態度,否則他無法心安。

  「師兄……想趕我離開?」墨宵雲低聲問道。

  那語氣毫無起伏,可江清言耳裡聽來,偏覺得是自己莫名的又欺負了墨宵雲一把。「怎麼會?」江清言連忙解釋:「如果你想去就和師兄說,師兄安排個時間和你一起去一趟。」

  他覺得他回的話沒什麼問題。

  怎知墨宵雲聽了之後反倒變了臉,語調特強硬地回他:「不去。」

  江清言一愣,「可──」

  「不去。」墨宵雲打斷江清言的話又說了一次,隱於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起,咬牙盯向江清言又道:「師兄也不許去!」

  江清言被墨宵雲攫人的目光嚇了一跳,不明白墨宵雲怎麼反應這麼大,心裡莫名覺得不對勁。只是他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安撫道:「好,不去,宵雲不去師兄也不去。」

  不過見墨宵雲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江清言總算在這事上把心放下。

  得了保證之後,墨宵雲又是垂眸斂起了視線──他懊惱於方才的失控,但他沒辦法忍住。

  看墨宵雲那精氣神都漏了大半的樣子,江清言忍不住在離開前叮囑道:「宵雲你……還是去歇會兒吧。」他真怕墨宵雲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突然就撲通倒地。

  「嗯。」墨宵雲面無表情地應了聲,卻是沒透出半點好或不好的意思。

  江清言想再勸上幾句,可面對始終不願正眼看他的墨宵雲,勸說的話就這麼堵在他的喉間,再沒能說出口──因為墨宵雲沒給江清言多餘的猶豫時間,馬上就以休憩為藉口,告別江清言。

  之所以認為那是藉口,是因為這日過後,江清言下意識追逐起墨宵雲的身影,從而發現墨宵雲的臉色絲毫沒往好的方向轉變,反而每況愈下。

  除此之外,他更發現了前半個月沒察覺到的情況:但凡日常無事,墨宵雲都會遠遠的隱於遮蔽物之後,悄無息聲地跟隨並關注著他。

  「是啊,不是你故意晾著小師弟?」二師兄在被江清言問起時,十分驚訝。

  「……」

  江清言覺得自己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

  畢竟前陣子他是真沒發現墨宵雲的行止,然而此時,他雖已經發現,亦是由衷而自發地選擇裝作不知道。

  二師兄在旁邊看得都為這兩個人心急,弄不明白臺階與機會都給出去了,這兩人之間的氛圍怎還是與前些日子沒有區別。

  「你不是真要等到花會那時,才願意理會小師弟吧?」二師兄無奈,只得又找了個時機拍拍江清言的肩膀,與江清言說:「你可是師兄,別那麼欺負小師弟,該主動點才是。」

  江清言沒好意思說自己辦不到,只得苦笑著虛應付了幾聲。

  他原以為,自己即便能越過心裡的那道檻,最快也得等到花會那個時候。

  怎知道世事變幻莫測,為了即將要帶墨宵雲踏入他自己也未曾踏入過的煙花之地,而在花會前夜,焦慮到三更天剛過便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最後決定到院裡走走的江清言,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直面契機的衝擊。

  明明夜色昏暗,可幾天來已習慣以視線梭巡四周的江清言,一踏出房門便在門右廊中,發現坐靠在牆根處的墨宵雲。

  江清言快步走近,發現墨宵雲閉著雙眼、眉頭緊蹙,除平穩的鼻息外沒有其他動靜。

  「宵雲?」

  他蹲身輕拍墨宵雲的肩膀,本想著把人叫醒後,要問問墨宵雲怎麼不待在自個兒房裡,反倒要睡在這地方。沒想到墨宵雲一睜眼見到他,就扯著他的臂膀、整個人撲掛到他身上埋入他的頸間,兩隻手還環扣在他背後將他抱得死緊,口裡顫著喃喃低道:「不許去……我不去墨家了,師兄別去……」

  江清言一怔,一時間忘了掙扎,就這麼留在墨宵雲的雙臂間。

  雖說墨宵雲沒指明是哪個墨家,可上一回江清言問起北域墨家時,墨宵雲的態度還歷歷在目。

  為何對北域墨家如此抗拒?

  他原猜測墨宵雲是對北域墨家沒有半點認同,怕去了便等同於再不能回門派,故而不想離開。然而聯繫起這兩回墨宵雲所說的話,他卻發現墨宵雲抗拒的主因,似乎不是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倒比較像是……像是……怕他去了會看見或碰上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

  可墨宵雲又沒有去過北域,怎麼就那麼篤定他去不好呢?

  剎那間,大師兄去年曾與他提過幾次的可能竄入他腦海──墨宵雲是否真與他一樣,歷死還生?

  這念頭一旦由衷而起,便再也無法泯滅。

  江清言也不知自己是哪兒來的衝動,就著與墨宵雲耳尖緊貼的姿勢,直接就問:「宵雲不是要去北域為爹娘復仇?師兄幫你……不好嗎?」話方說完,江清言就感覺到環抱住自己的雙臂再次收緊,勒得他略有些疼痛。

  「不好,他們不值得。」

  墨宵雲啞聲道,殺意驟然滿布身周,「師兄等我,我馬上去收了墨曦和的命,此後我們再不去北域,我亦不會再理會墨家。」

  語竟,墨宵雲輕放開鉗住江清言的雙手,睜眼起身往左一轉踏步而出──他雙目瞠然撐大,清醒了腦袋卻僵直住身子。

  江清言亦是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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